秋蘅越说越委屈,捂着脸跑向街头。
方蕊愣愣望着飞奔而去的少女,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她,她——又跑了!
秋蘅一口气跑回永清伯府,把门人吓了一跳。
“六姑娘这是怎么了?”
门人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向外张望。
六姑娘去相府小住是伯府上下都知道的,也都好奇不已。如今六姑娘哭着跑回来,莫不是在相府闯祸了?
“没事,把门守好了。”秋蘅从荷包中抓了几颗金花生塞给门人,往内走去。
相府人仰马翻,定然顾不上把她追回去,秋蘅打赏门人不过是顺手。反正不缺钱,与门人打好关系总不会是坏事。
门人却误会了。
金花生!
好几颗金花生!
天爷,六姑娘这是惹了多大的麻烦,才出手这么大方?
那他——门人露出视死如归的神情。
那他豁出老命也不能让人进来!
没办法,六姑娘给的实在太多了!
千松堂负责传话的婢女一见秋蘅,声音掩不住的欢快:“六姑娘回来了!”
屋中瞬时无声欢腾,唯有老夫人心中一咯噔。
六丫头一早才去相府,怎么就回来了?
等看到秋蘅发丝微乱,眼圈发红,老夫人更觉不妙:“出什么事了?”
“相府来了许多皇城司的人,一片混乱,孙女就回来了。”
老夫人面色数变。
她虽是内宅妇人,也知道相府是多么令人生畏的庞然大物,皇城司竟然直接去了相府?
这是要大乱了吧?
老夫人心惊肉跳,挥手示意伺候的人都退下,紧紧盯着秋蘅问:“可知道皇城司为何去相府?”
秋蘅没打算瞒着老夫人:“皇城司说捉拿细作。”
“相府竟有细作?”老夫人起身又坐下,转动着手腕上的佛珠,“有细作皇城司就硬闯?这一定还有更严重的事——”
突然想到什么,老夫人脸上血色全无,抓着秋蘅急声问:“皇城司领头的是谁?”
“当然是薛寒啊,他不是皇城使么。”秋蘅视线落在老夫人手腕上,“祖母换了佛珠戴啊?”
之前不是指宽的大金镯子吗?
老夫人的脸色由白转黑。
死丫头还有脸问,害她整日提心吊胆,她不得戴佛珠图个心安啊。
“你还有心思留意我戴什么!”老夫人伸手戳了一下秋蘅额头,“薛寒带人进相府搜查,必然狠狠得罪方相,说不定就要把自己搭进去。你就不担心?”
“祖母放宽心,别总往坏处想,说不定相府就完了呢。”
“你倒是想得开——”老夫人突然不说了,愣愣看着秋蘅。
她怎么忘了这丫头的邪门了。
先前那个韩殿帅,他儿子害了六丫头养父,还耀武扬威的,结果就死了。
后来那个姓袁的,哦,据说外头百姓都叫他袁贼,仗着盛宠找上老东西,让六丫头给他的小妾制香。
嗯,也死了。
相府也不是个好的,逼迫六丫头去给他家奴婢换药,还强留人住下。
嘶——这样的话,方相不死就有点奇怪了啊。
老夫人倒没想过人是秋蘅弄死的,而是坚定了一个念头:都是被六丫头克的。
“那你怎么回来的?杨夫人放你走?”忍着嫌弃往远处挪了挪屁股,老夫人莫名心安了。
“方姑娘骂我,我不堪受辱,就哭着回来了。”
老夫人听着嘴角上翘,赶紧压下去:“咳,是该有这样的骨气。”
这个时候,薛寒已经赶到皇城,直奔议事殿。
早朝已经结束了,包括方相在内的数位大臣留下来,争议的还是黄林黄将军的事。
“自黄将军镇守白城,北齐就没在那里讨了便宜去。方相仅凭一些风言风语要把黄将军调离,有没有想过谁能接替?那里百姓又该如何?”御史中丞吕岩沉声问。
方相权势滔天,百官中能稍稍制衡的便是吕中丞。
方相一笑:“陛下,吕中丞此言,不正说明黄林在北地威望无两。”
靖平帝不由点头。
良将重要,百姓安居重要,但都没有他重要。黄林才去白城数年,那边百姓就只认他了,长此以往会不会助长其野心?
靖平帝这两日的摇摆有了倾向。
吕岩见靖平帝点头,大急:“陛下三思啊,白城边境难得安稳,轻易换将绝不合适!”
靖平帝面色微沉:“朕倒觉得——”
这时内侍禀报:“陛下,皇城使薛寒有急事求见。”
靖平帝诧异抬了抬眉。
这个时候求见?那定是有十分要紧的事了。
“传他进来。”
随着靖平帝发话,吕中丞紧捏的拳松开。
刚刚今上就要听了方元志的,这么一打岔,或许还能有转机。
虽这么想,吕中丞却觉得希望不大,在心中深深叹口气。
很快薛寒走进来:“微臣皇城使薛寒见过陛下。”
“薛皇城有何事啊?”靖平帝淡淡问。
第174章 彻查
薛寒看一眼方相,朗声道:“回禀陛下,皇城司前几日发现北齐细作,暗中盯梢看到他们进了相府——”
“什么?”听了这话的大臣过于震惊,纷纷惊呼。
方相大怒:“一派胡言!”
离靖平帝不远站着的薛全脸色骤变,语带警告:“薛寒,陛下面前,不得胡闹。”
薛寒对这些声音充耳不闻,继续道:“皇城司抓捕了细作,经审问,北齐细作说去相府是给方相送礼,拜托他向陛下进言把黄林黄将军调离北地,换一个能力平平的将领过去……”
靖平帝脑袋嗡嗡的。
北齐细作贿赂方相?
他僵硬侧头,看向方相。
方相一脸被冤枉的气愤:“陛下明鉴啊,臣身为大夏丞相,怎么会收受北齐贿赂!”
在场大臣,哪怕是刚刚与方相针锋相对的吕中丞,全都是怀疑的表情。
方相说得没错啊,他再贪也不能收北齐的贿赂啊,这不是太匪夷所思了!
“薛寒,你可知指控重臣是要有证据的?”靖平帝在方相委屈分辩下冷静了一些,第一反应是不信。
薛寒拱手,语气平静:“有北齐细作为人证。”
方相怒道:“酷刑之下指鹿为马也不罕见。薛寒,老夫不知何处得罪了你,让你这般针对?”
“下官与方相并无私怨,只是职责所在,不敢不尽责。”薛寒看向靖平帝,“陛下,除了人证,微臣今日还在方相书房得到了一本暗账及数封他与齐人往来书信。”
靖平帝勃然变色,立即道:“呈上来!”
薛全冷着脸,亲自接过薛寒拿出的账册与书信,抖着手奉到靖平帝面前。
靖平帝打开账册,一页页翻看,脸色越来越难看。
议事殿中压抑无声,几位大臣低着头,余光一时瞄瞄靖平帝,一时瞄瞄方相。
方相脸色惨淡,死死盯着靖平帝手中账册,满眼不可置信。
靖平帝终于翻完了,又抽出一封信看起来,最后目光冰冷看向方相:“方元志,方卿,朕视你为臂膀,你就是这么回报朕的?”
方相犹不死心:“陛下,臣冤枉啊,人证可以逼迫,字迹可以仿造,是薛寒——”
方相顿了顿,突然想到什么:“是薛寒得知相府有意纳他的心上人秋六姑娘给臣的孙儿做妾,于是对臣怀恨在心,才伪造出人证物证……”
靖平帝目光移向薛寒。
秋六姑娘是薛寒的心上人他知道,怎么又被相府看上要讨去当小妾了?
靖平帝还记得秋猎时少女光彩夺目的样子,听着这事只觉匪夷所思。
“陛下,账册和书信是微臣今早带人去相府,在方相书房的密室翻出来的,账册上所记奇珍定然在相府中。请陛下下旨彻查相府,倘若真如方相所言微臣是公报私仇,也好还方相清白。”
“臣蒙陛下恩典,愧任百官之首,薛寒却在陛下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强闯相府。这不但是羞辱臣,也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啊!”方相颤声高呼。
与方相的激动比,薛寒仍是一副冷静的模样:“监察百官本就是皇城司的职责,在发现敌国细作进入相府后若毫无动作,才是失职。方相为了不让皇城司搜查相府,在自己有嫌疑的情况下攀扯陛下,莫不是心虚?”
“你——”
“够了。”靖平帝冷喝一声,“争来争去没有意思,那就去相府查一查,有无账册上所记珍宝,御史台负责监督。”
靖平帝政事上昏聩,琴棋书画等风雅事无一不精,君臣这么多年怎么会认不出方相字迹。在他看来,这些书信伪造的可能极低。但方相毕竟是朝廷重臣,不能轻易下定论。
靖平帝还有个极隐秘的心思:账册所记奇珍能延年益寿,生死人肉白骨,他也心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