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宇重重,各有其事,别看秋蘅这段时间几乎日日进宫,与五皇子遇上这是头一次。
“臣女见过五殿下。”
“随云县主不必多礼。”过了一个年,五皇子长高了些,眼神依然有着对新鲜事的好奇,“随云县主每日都去看秋美人吗?”
秋美人就住在芙蓉宫侧殿,与去母妃那里的五皇子同路,秋蘅边走边道:“一般进宫来,就会去。”
“你们姐妹感情真好。”五皇子脚步轻快,“随云县主,先前你做的胖鱼香佩,我一直戴着呢。”
去年于芙蓉宫与五皇子初遇,五皇子喜欢秋蘅佩戴的锦鲤香佩,淑妃便对秋美人说了。秋蘅另做了锦鲤香佩给秋美人,再到了淑妃手中。
五皇子拎起垂在身侧的香佩给秋蘅看:“香味淡了些,但还是很喜欢。”
“五殿下喜欢就好。”秋蘅嘴角微抽,很想解释那是锦鲤,再想想算了,胖鱼就胖鱼吧。
“随云县主,明日你再去芙蓉宫,去我母妃那里一下,我有回礼给你。”
秋蘅怔了怔,而后弯唇:“多谢五殿下。”
进了芙蓉宫,二人分开,秋蘅见到秋美人,说了明日不再来的事。
“什么,今上要你为容宁公主送嫁?”秋美人面色大变,“是虞贵妃提的对不对?”
秋蘅点点头。
秋美人死死攥着手中帕子:“早就知道虞贵妃叫你进宫不怀好意,没想到应在了这里!”
“姐姐不必担忧,我只是送嫁,还会回来的,无非是受些舟车劳顿之苦。”
“西姜路途遥远,又是异邦——”秋美人看得明白,本就是大夏有求西姜,六妹真要有个什么,难道会为一个小女子出头不成?
“既推脱不了,我多加小心就是。”
对秋美人,秋蘅反而放心了。
虞贵妃既然针对她,她这一走,就不会寻秋美人麻烦了,甚至会护着秋美人。想用一人拿捏另一人,总要等那人在的时候。
离开芙蓉宫,秋蘅默默往外走,送她出去的照旧是郑玉。
往日一路上有许多话的郑玉一言不发,沉默着只听见脚步声。
眼看着要出宫门,秋蘅笑道:“郑公公留步吧。”
一直微微低头的郑玉抬起眼来看向秋蘅。
他不明白,遇到了这样的事,六姑娘怎么还能这般平静。
“六姑娘——”郑玉犹豫着,见面前少女丝毫没露出不耐神色,终于鼓起勇气递过去一物。
秋蘅定睛一看,是一枚小小的平安符。
“是前几年有一次出宫求的,希望六姑娘早日回来——”郑玉很怕秋蘅嫌弃,面上掩不住尴尬。
一只手伸来,把平安符接过,放入随身的荷包中。
“多谢郑公公。”
郑玉不由松口气,目送少女摆手告别,悄悄红了眼睛。
宫中女子难,宫外女子也身不由己,这是为什么?
少时便入宫来,现在还很年轻的郑玉想不明白。
秋蘅走在皇城中,一眼望见了薛寒。
他正快步前行,不经意一瞥,与秋蘅视线相碰。
阿蘅?
秋蘅抬脚走过来:“薛寒,我有事和你说。”
看着秋蘅郑重神情,薛寒莫名有些不安,低声问:“什么事?”
“今日在玉宸宫遇到了今上,虞贵妃提议下,今上选了我为容宁公主送嫁。”
薛寒面上没有多少变化,可身体却如一道绷紧的弓弦,压抑着震怒。
“我先走了。”皇城中终究不是长谈的地方,秋蘅言简意赅把事情说完,与薛寒错身而过。
“阿蘅,老地方等我。”
秋蘅轻轻点头。
五月的青莲湖水草丰茂,莲叶田田,已到了风光迷人时。
秋蘅没等太久,薛寒就到了。
“具体怎么回事?”
秋蘅说了在玉宸宫久留的事:“虞贵妃显然是故意留我到今上前来,促成我西姜之行。和虞贵妃接触了这么久,想要确认她是细作并拿到证据在宫中没什么机会,还是要靠你的人盯着玉宸宫的人与宫外接触。”
虞贵妃有耐心,他们只能更有耐心。
“薛寒,我这一走短时间回不来,就要靠你啦。”
薛寒垂眼沉默着。
“在想什么?”秋蘅不解薛寒的反应,凑近了些看他。
“阿蘅,你实话实说,只是为容宁公主送嫁这样吗?”
秋蘅眨眨眼。
不会被他猜到了吧?
“是啊,要不我发誓?”秋蘅玩笑道。
“行,你发誓,要是还存了别的心思却不告诉我,就让薛寒万箭——”
秋蘅抬手堵住薛寒的嘴:“你快闭嘴吧!”
第210章 薛寒与福王
薛寒顺势抓住秋蘅的手,紧绷唇角看着她。
秋蘅白他一眼:“你这是跟谁学的?”
学会用自己威胁她了。
她是吃这种威胁的人吗?
行吧,她吃。
“是你要发誓的。”薛寒理直气壮。
“开个玩笑而已。”秋蘅往外抽手。
还不如祖母呢,她对祖母说发誓,祖母只是一指门口让她走。
薛寒不但没松手,反而一把把秋蘅按进怀里。
温暖宽阔的怀抱中,秋蘅听到了有力的心跳声。
“薛寒——”她抬头,光洁的额头擦过少年的下巴,对上他黑沉的眼眸,忽然忘了要说什么。
薛寒垂着眼,冷静问怀中少女:“去西姜还有别的打算吗?”
秋蘅推推他:“这样说话不方便。”
薛寒不为所动:“哪里不方便了?”
老老实实问,她又要糊弄他。
秋蘅确定了,这人是真的长本事了,不能让他牵着鼻子走。
她突然踮起脚来,用力压上他的唇。
薛寒错愕睁大了眼,短暂沉迷后后退一步,拉开了二人间的距离。
他知道,他在阿蘅面前的自制力不值一提。
秋蘅也有些懊恼。
她自觉不能让薛寒牵着鼻子走,可实际上……实际上就是想亲亲他。
这一去西姜,哪怕一切顺利,也要很久很久再见面了。
原来一旦两情相悦,就如伤敌一千自伤八百,并不能讨到多少便宜去,也没有真正意义的独占上风。
秋蘅意识到这一点,在心中悄悄骂:绊脚石薛寒。
她往前走了走,任由湖边的风吹起裙摆。
“薛寒,你觉得西姜是什么样的?”秋蘅问出这个问题,没有等薛寒回答,接着道,“我翻史书,这个国家周旋于大夏、北齐之间,出尔反尔、落井下石的事都发生过。西姜这次趁大夏动乱索要大量财物,还要公主和亲,若是人和财都拿到手了却毁诺,大夏能如何?”
薛寒思索片刻道:“大夏正值内忧外患之际,若西姜毁诺,恐怕一时也无暇应对。”
逼急了,西姜彻底倒向北齐,无疑是雪上加霜。
“这个哑巴亏大夏愿意吃,容宁公主愿意吃吗?”
对容宁郡主来说,为国为民,远离故土,真要换来大夏安稳就罢了,结果被骗人骗财,那她的牺牲算什么?
秋蘅理解容宁郡主明知无望却孤注一掷的选择。这一次有她在,她希望那个刚烈的女子面对那一刻时不是只有绝望。
“薛寒,我的想法很简单。结盟顺利自然好,要是西姜毁诺,我就和容宁公主联手杀了西姜王!”
西姜政局与大夏不同,内部有多方王族势力,只不过西姜王势大,才坐稳那个位子。一旦西姜王身死,可没有如大夏这样天经地义的父死子继,而会陷入争夺王位的内战。
这是按着本来的发展,数年后西姜王病死后发生的事。在大夏与北齐战乱不断时,西姜正忙于内乱。
因而秋蘅有了去西姜的机会,立刻做出了除掉西姜王的决定。
西姜毁诺,大夏吃下哑巴亏。
西姜王若死于夏人之手,西姜诸王忙着争夺王位,至少在夺位这个阶段没人想折损自身兵力为西姜王讨伐大夏。
想想两国都很讽刺。
“阿蘅。”薛寒唤秋蘅一声,神色古怪,“你管这叫想法简单?”
秋蘅摊手:“想多了也没用嘛。”
“倘若真发生西姜毁诺的事,你打算怎么刺杀西姜王?”
秋蘅再摊手:“没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就在今晨,她还不知道自己会去西姜呢。
西姜王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弱点,还是要有所接触才能判断,现在所谓打算都是纸上谈兵。
“要是失败呢?”
秋蘅与薛寒对视,眼神干净柔软:“薛寒,你知道的,世间的事没有什么万无一失。”
“是,我知道。”薛寒再次握住秋蘅的手,“我和你一起去。”
秋蘅莞尔:“你怎么去?当我的护卫吗?”
“你忘了,公主和亲本就需要送亲使。我这就进宫面圣,请今上任命我为送亲使,护送容宁公主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