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倒是觉得,随云县主瘦了些,风姿更胜。”
“娘娘谬赞了。臣女陋质,不及娘娘风采万一。”秋蘅犹豫了一下,试探问,“娘娘还对草编感兴趣吗?臣女养病时无聊,研究出了新草编——”
虞贵妃轻轻抬眉,眼底的审视散去,流动着惑人光彩:“那敢情好,等过几日再传随云县主进宫陪我。”
还想着进宫教她草编,看来是没有怀疑什么。不过对上这丫头不能大意了,需耐心再找动手的机会。
虞贵妃自信这样的机会不会让她等太久,谁让后宫是她说了算呢。
秋蘅啊秋蘅,这可是你主动求的。
“娘娘喜欢就好。”秋蘅抿唇微笑。
主动提出要进宫去,今晚虞贵妃应该不会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了。
正如秋蘅所料,结束了改日进宫的话题,虞贵妃笑道:“难得这样热闹的节日,本宫就不打扰随云县主赏灯了。”
“臣女告退。”
秋蘅屈了屈膝,后退数步后转身走向容宁郡主,途中随意把帽兜拉起,光洁额头登时隐没在帽兜之下,连眉眼都被笼上了阴影,只有挺直的鼻梁与浅淡的红唇袒露在旁人视线里。
容宁郡主也戴着帽兜,与秋蘅身上能与夜色交融的石青色斗篷不同,她穿的斗篷是银白色,在这与漫天星光连接的万千灯火中,如一段流动的皎皎月光,格外显眼。
“阿蘅,回来了。”戴着帽兜的容宁郡主眼神如幽潭,好似回到了身在异国决意与秋蘅携手杀死西姜王时。
向她走来的少女神态更轻松,步履更从容,待走近了握住她的手:“嗯,回来了。”
二人双手交握时,恰好烟花于夜空绽放,楼下欢腾声一片。
容宁郡主望向下方:“真热闹啊。那时坐在前往西姜的马车上,我还想,此生再也见不到京城上元节的热闹了。”
秋蘅倚着栏杆,石青色的斗篷与身边好友银白色的斗篷相触。
她们离得那么近,正如经历了西姜的九死一生后从未远离的两颗心。哪怕在旁人眼中二人虽有来往,但见面并不算频繁。
“我还挺喜欢热闹的。”秋蘅轻声道。
楼下人流如织,沸反盈天,这样的热闹便是最好的时机与掩护了。
与站在乐华楼一角轻声闲聊,渐渐无人再注意的容宁郡主和秋蘅不同,有资格登楼的宗室女和高门贵女大多三五成群,寻着视野好的位置赏灯观景。
上元节的御街确实很好看,不光有令人眼花缭乱的各式花灯,还有令人炫目的技艺展示,甚至因为居高临下,能看到一对对有情人或偷偷牵手以为无人发现,或痴痴对视表明心意。
对大多时间都待在闺房的贵女们来说,这种来自市井的热烈奔放的少年情意,比灯光、烟火还要好看。
就在这细语轻笑声中,两道身影往楼下走去。
乐华楼每一个转角都有侍卫把守,确保没有死角的存在。楼下入口处侍卫分立两侧,个个身姿挺拔。
这些都是殿前司的禁军,而御街上巡逻、守卫的除了殿前司,还有皇城司。
一趟西姜之行,守卫乐华楼的禁卫几乎无人不识容宁郡主这张脸。
“殿下要下楼去啊?”
第285章 杀了她
容宁郡主抬手拨弄了一下帽兜,使一张英气的脸露出更多,回了禁卫询问:“香囊不小心掉下去了,我们下楼捡起来就回。”
听容宁郡主这么说,禁卫微微侧开身,没再多问,只是随意扫了一眼紧跟着容宁郡主的少女。
少女同样戴着帽兜。
这不奇怪,哪怕花灯万盏,烟花绚烂,可无论是灯火还是烟火都是冷的,并不能为上元节添多少暖意,这个时节尚冷得厉害。
少女显然是怕冷的,帽兜低垂遮着眉眼,素白的手指抓着垂下的系带,绳带尾端是毛绒绒的雪团。
禁卫对这位披着深色斗篷的少女也有印象,是大名鼎鼎的随云县主秋六姑娘。
随云县主与容宁公主在西姜同生共死过,难怪今日形影不离——禁卫这么想着,只是一晃神,两位手牵着手的少女已下了楼,步入人海。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二人携手回返。
“殿下找到香囊了?”禁卫笑着问。
“找到了,还好没被人捡走。”容宁郡主侧头,对禁卫笑了笑。
身披石青色斗篷的少女与容宁郡主并肩,立在稍远的那一端。
她没有开口,冲禁卫轻轻点了点头,态度客气疏离,如禁卫常见的任何一位高门贵女。
“我们上去了。”
禁卫侧开身:“殿下、县主仔细楼梯。”
曳地的银白斗篷从眼前掠过,皎皎生辉,如流动的月色很快远去,那抹如夜色的斗篷却不惹眼得那么理所当然。
禁卫微微垂眼,并不敢一直盯着拾级而上的两位贵女。
容宁郡主一步步登高,走得很稳,心却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稳。
她的心高悬着,就如她此刻没有踩在令人踏实的地面,而是身处高楼中。
一路走向原先在的角落,时不时遇到人打招呼。
容宁郡主只是点头,冷淡以对。
这个圈子的贵女都知道容宁郡主从西姜回来后性情大变,对此表示理解。
与西姜王成亲,死里逃生回来,不知经历了多少折磨困苦,怎么可能还是曾经潇洒爽朗的样子呢。
秋六姑娘今晚也冷淡?这就更正常了,往日她们偶有接触时,秋六姑娘也不是那种热情的人,何况还病了许久。
很快众贵女的注意力又被楼下吸引。
容宁郡主站定,双手扶着栏杆,微微侧头看着身边人。
眉眼被帽兜遮掩的少女紧紧抿着唇,身体也是紧绷的。
“放松些。”
容宁郡主低不可闻的声音传过去,少女沉默一瞬,点点头。
容宁郡主抬手指了指:“你看今晚的月亮,是不是很美。”
“嗯。”
容宁郡主在心中叹了口气,余光飞快扫过某处,扶着栏杆的手紧了紧。
她其实也紧张。
很紧张。
阿蘅,祝你成功。
冰凉的栏杆沾上容宁郡主手心冷汗,只有倾洒在栏杆上的月光知晓。
虞贵妃随意往那边望了一眼,无声冷笑。
秋蘅和容宁公主的关系可真不错。
听说和康郡王府那位县主关系也很好。
说来也怪,明明一个乡下丫头,不该被这些贵女轻视鄙夷么?
看来她那对早已记不清面容的父母,把这丫头养得很好。
心又沉闷起来,似乎有无形的绳索层层缠绕,令她难受,令她抓狂。
有夜色掩护,虞贵妃眼里的杀意光明正大流露出来。
她要尽快除掉这个令她不爽的野丫头,不单是为了灭口。
楼中一处几乎不能正常站人的位置,一道身影贴墙而立,如耐心十足的壁虎,等待着进入捕捉范围的蚊虫。
有脚步声走近,秋蘅轻轻调整着呼吸,使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快到约定时间了,她要用最好的状态,务必一击即中。
乐华楼下,御街上。
“糖葫芦,又大又甜的糖葫芦——”
“汤圆,热乎乎的汤圆哟——”
小贩们拉长着腔调叫卖着。
聂三娘整理着烟花爆竹,十分仔细。
陈三双手抱臂,眺望着高楼:“三娘,你看得清万岁爷爷和贵妃娘娘长什么样子吗?”
“那么暗,怎么看得清。”
乐华楼虽然处处张灯,却远不及亮如白昼的御街,因而身处御街的人仰望高楼,只觉昏暗。
“可惜了,这是咱们小老百姓离着天家最近的时候了吧。”陈三搓搓手。
聂三娘动作一顿,平静道:“天家与民同乐,能这么近已经是恩泽了。”
说话间,烟花如流星窜上半空,砰一声绽放出绚烂光彩。
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天上繁星闪烁,人间明灯摇曳,一道道在半空盛开的烟花把星光与灯光勾连。
火树银花不夜天。
高楼上,有灯笼晃了晃。
聂三娘与陈三对视一眼。
是与六姑娘约好的讯号。
烟火架底部的引信被点燃,火星顺着引信迅速蔓延,在这烟花漫天,人声鼎沸的时刻,丝毫不引人注意。
随着机关发动,巨型爆竹被投了出去,却不是如烟花般投向夜空,而是直冲乐华楼。
而在引信被点燃时,聂三娘与陈三就悄悄退入了人群中。
砰地一声巨响,火药量惊人的爆竹在离乐华楼数丈远处炸开。
御街上尖叫声登时此起彼伏。
天爷啊,有人行刺皇帝!
尽管那威力惊人的爆竹没有够着乐华楼的边儿,可这样的变故立刻令楼上陷入了混乱。
“护驾,快护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