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表情狰狞:“什么都不做躲不过去的,与其将来被新帝轻松收拾,不如趁他刚刚登基,根基未稳,拼死一搏!”
屏风后,容宁郡主呼吸一滞。
拼死一搏?
父王这是不打算停手了。
“……就定在先帝下葬那日,免得夜长梦多……”
福王与幕僚商议时刻意压低了声音,容宁郡主却听得分明。
“你去安排吧,本王一个人静一静。”
轻轻的关门声传来,随后是福王悠长的叹息。
不知过了多久,福王才起身离开了书房。
容宁郡主缓缓舒展发麻的身体,没有急着离开。
很快专门守着书房的侍从进来,收拾着桌案上的茶具。
容宁郡主趁他擦拭书架时俯身悄悄溜出书房,回到住处。
闺房中燃着她喜欢的香,一切布置都是她习惯的,是在西姜的那段日子里她心心念念想回到的地方。
可是此刻,容宁郡主望着这一切,生出一种陌生感。
她的父亲并不是她以为的样子,仁善、大义都是掩盖他狼子野心的面具。
她该怎么办?
“郡主,王妃请您过去。”
“知道了。”
容宁郡主重新净面,确保看不出异样,这才去了正院。
“容宁,来母妃身边坐。”
容宁郡主走过去,挨着福王妃坐下:“母妃找我。”
“怎么瞧着又瘦了?”福王妃疼惜望着女儿的脸。
容宁郡主抬手抚了抚脸颊,挤出一抹笑容:“天越来越热,苦夏呢,等秋冬就好了。”
福王妃拉住容宁郡主的手:“容宁,你是不是还没放下西姜的事儿?”
“没有,西姜王已死,女儿没什么放不下的。”
“你啊,瞒得过别人,怎么瞒得过母亲。”福王妃替容宁郡主把垂落的发丝理到耳后,“母妃知道,你有心结。”
“母妃,您还没说找我来有什么事。”
“容宁,你觉得殿前副都指挥使杨镇如何?”
容宁郡主一怔。
“母妃仔细打听过了,杨镇今年二十有七,曾订过一门亲,女方未过门就病逝了,亲事耽搁到现在。以他的年纪任副都指挥使可以说是出类拔萃,也算能配得上我的容宁……”
容宁郡主听着福王妃的柔声细语,脑海中浮现的是会仙宴上杨镇斩杀妙清真人的情景。
那样的急切、冲动,没给妙清真人说一句话的机会就把人砍杀。
知道了父王心思便不难猜,所谓冲动,不过是为了杀人灭口罢了。
殿前司副都指挥使杨镇,是父王的人。
这个时候母妃提起与杨镇的亲事,是父王的意思吧,要让彼此的连结更牢靠。
“母妃怎么突然说起女儿的亲事了?国丧才刚过去。”
“母妃从去年就开始物色人选了,只是没有合心意的。听你父王说杨镇人品、能力都不错,有娶妻之意……”福王妃说着,心头酸涩。
合心意的不是没有,可容宁与西姜王成过亲,许多人嘴上说容宁公主大义,真要谈婚论嫁却心存嫌弃。
嫌弃女儿的人家,男方再出色她也不稀罕。
果然是父王。
容宁郡主垂下眼帘,遮住眼里讥诮:“母妃,女儿觉得杨镇年纪太大了。”
“什么年纪大?”福王走进来,听到容宁郡主的话,面色微沉。
福王妃只觉福王的臭脸莫名其妙:“容宁觉得杨镇年纪大,其实我也这么觉得,这门亲事就算了吧。”
“不成。”福王看着一无所知的妻子,心中格外恼火,“杨镇还不到三十岁就已是殿前副都指挥使,前途无量,足以配得上容宁。”
更重要的是,接下来的行动离不开杨镇。他要杨镇的忠心,杨镇要他的保障,成为翁婿彼此都能放心。
“可是容宁不喜欢。”
福王不满瞥了容宁郡主一眼,语气强硬:“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
到了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候,他已经没有耐心做出一副慈父的样子。
“父王,您已经牺牲了女儿一次,还要强迫女儿第二次吗?”容宁郡主面无表情问。
“什么叫强迫,父王这是为你好。”
只要成功,容宁就是真正的公主了,他有什么对不起她?
“王爷,真正为容宁好,就该尊重她的想法,而不是逼着她接受。”
福王满脸不耐:“够了,她就是被你惯坏了!”
“王爷——”
“母妃,别说了。”容宁郡主拉拉福王妃衣袖,深深看福王一眼,“就依父王的意思吧。父王说得对,您是为我好。”
“你懂事就好。王妃,定亲的事你好好准备,我去忙了。”福王露出个笑脸,转身走了。
容宁郡主平静望着福王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再无纠结。
多可笑,两次把她推出去嫁人,都是为了他的狼子野心,她最后得到的就是一句懂事。
“母妃,我出门散散心。”
福王妃担心女儿想不开,有些紧张:“去哪儿散心?”
容宁郡主笑笑:“我去找阿蘅玩。”
福王妃一听去找秋蘅,这才放心:“去吧,多带些人。”
随云县主与容宁关系好,两个人多聊聊,容宁心情能好一些。
第316章 大义灭亲
容宁郡主离开正院,闷头往外走。
“妹妹要出去?”
容宁郡主驻足,看向招呼她的人:“大哥。”
福王世子走过来,视线在她微红的眼眶扫过:“妹妹去哪儿?”
“出去走一走,找朋友聊聊天。”容宁郡主看着面带关切的兄长心头微动,试探问,“大哥知道父王为我挑了一门亲事吗?”
福王世子沉默了一下,温声劝:“妹妹不要担心,父王为你选的夫婿不会差的。”
“可我觉得那人年纪太大了。”
福王世子拍拍容宁郡主胳膊,顺口劝:“杨镇年纪虽比你长几岁,却正是大有作为的时候,其他人在他这个年纪可没有身居要职。”
容宁郡主笑了笑。
挺好的,大哥也知道。
是她天真了,大哥是亲王世子,父王着魔般想着那个位子,将来还不是传给大哥。
大哥对父王的心思毫无察觉才是笑话。
他是得利者,同谋者。
“我知道了。多谢大哥安慰,我先出去了。”
“去吧,注意安全。”
容宁郡主冲兄长屈了屈膝,大步向外走去。
以日代月,二十七日国丧已过,街上来往行人穿着或鲜亮或朴素的衣裳,恢复了往日热闹。
容宁郡主坐在马车中,静静望着车厢外的喧嚣,心头一片冰凉。
阿蘅……应该在家吧?
秋蘅确实在家中,正与冷香居其他人一起吃着芳洲做的冰酪。
“姑娘,门房那边传话过来,容宁公主来访。”
秋蘅亲自去了门厅那边。
一见秋蘅,容宁郡主不由红了眼:“阿蘅——”
“外头热,郡主先随我去冷香居吧。”
容宁郡主点点头,竭力克制着要涌出的泪水。
原来在父兄面前不想哭不是足够坚强,是他们让她觉得流泪不值得。
这不是容宁郡主第一次来冷香居,冷香居众人向容宁郡主行过礼,就默默退了下去。
“郡主能吃冰吗?要不要尝尝芳洲做的冰酪?”
容宁郡主看一眼撒了樱桃酱的冰酪,轻轻摇头:“这几日吃不得冰。”
不是身上不方便,而是心里太冷了,她怕吃了冰酪吐个天翻地覆。
“那喝杯花茶吧。”
容宁郡主接过秋蘅递过来的茶盏,默默喝了几口,冰凉的指尖有了些温度。
“阿蘅,我有一桩要紧事和你说。”
“郡主请说。”
容宁郡主不觉握紧茶盏,早就决心要说的话,真到开口时却好似有什么堵在喉咙里。
父王要做的事那么不光彩,一旦失败,福王府不堪设想的结局,这让她很难轻松说出口。
容宁郡主抬起眼帘,看向秋蘅。
明明比她年纪还小,看起来还纤弱,却如风摧不折的细竹,寂寥夜空的孤月。
坚韧、明亮,让她彷徨、恐惧的心能够安定。
容宁郡主深吸一口气,缓缓道:“阿蘅,我父王欲在先帝下葬那日犯上作乱……”
说到最后,容宁郡主泪流面。
她以为从西姜回到大夏是新生,结果是坠入更深的地狱。
早知如此,倒在从西姜王宫向外厮杀的那条血路上,可能会更开心。
“阿蘅,新帝很信任薛大人,你把此事告诉薛大人吧,让他们有所准备。”容宁郡主擦了擦冰凉的泪,平静道。
那不是真的平静,是豁出一切后的死寂。
秋蘅轻轻抱了容宁郡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