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种什么菜?”
“种些菘菜,能存到冬日,还要种些韭菜,母亲喜欢吃韭菜馅的饺子,再种一株胡瓜吧……”容宁郡主说着说着,忍了许久的泪落下来,“阿蘅,多谢你。”
她恨父王,对三位兄长失望,可血脉亲情靠恨与失望是磨灭不了的。
她知道,失去至亲的痛苦会伴随一生。但有母亲在,有挚友在,这痛苦就能靠爱来抵挡,支撑着她走下去。
午饭菜式不多,但色香味俱全。福王妃是个要强的,强撑着起来喝了一碗粥,才躺回屋去。
容宁郡主把秋蘅送到大门口。
“现在离得近,雁姐姐有什么需要的,就打发人去和我说。”
容宁郡主轻轻点头,目送秋蘅和芳洲走出胡同口才转身回去。
秋蘅回到永清伯府,永清伯正等着她。
“蘅儿,听说福王妃母女的住处是你给安排的?”
秋蘅痛快承认:“是。”
永清伯眉头紧皱:“她们虽免了罪,可到底是逆贼女眷。祖父不是拦着你帮朋友,可想帮忙偷偷塞些银钱就是了,不该明面上这么张罗……”
“她们不缺钱。”
福王府虽被查抄了,但对容宁郡主和福王妃的私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母女二人以后的生活从钱财上是不愁的。
“既不缺钱,那你就更没必要——”
“祖父。”秋蘅不悦打断永清伯的数落,“您管好自己就行。”
“什么?”永清伯张着嘴,怀疑自己的耳朵。
“我说您把自己管好,少管我。”秋蘅说完,也不等永清伯的反应,抬脚走了。
好一会儿,犹如泥塑的永清伯猛然转头,发黑的脸不是对着越走越远的少女,而是对着随从:“六姑娘说的话,不许对旁人透露!”
让人知道六丫头这么不把他这个祖父放在眼里,他也太没面子了。
至于找六丫头算账?
别开玩笑了,万一把他克死咋办?
永清伯这么想着,连气都有点不敢生了,只剩忐忑:只是数落那丫头几句,总不能让他死吧?
越想越不安,永清伯赶紧去了千松堂,把担心说了。
老夫人冷笑:“你是太闲了么,好端端去说教蘅儿?”
“你怎么这么说,我还不是为了伯府好,怕蘅儿与逆贼女眷走得太近,惹那位膈应。”
老夫人翻了个白眼:“为伯府好这话你快别说了,之前你想做的那些事,哪件不是让伯府倒大霉的,幸亏有蘅儿拦着……”
永清伯气坏了:“我是来找你寻安慰的,不是听你翻旧账的。你这老婆子,怎么没有一点同情心?”
老夫人抄起果盘中的柑橘砸过去:“滚,反正蘅儿不克我。”
千松堂的丫鬟婆子听着老夫人占据绝对优势的吵架,面不改色该做什么做什么。
福王等人伏法笼罩在京城上方的阴云还没彻底散去,登基大典就到了。
文武百官在大殿中按品阶肃立,礼乐声中,头戴冕冠的新帝一步步走向御座。
三跪九叩,百官山呼万岁。
年轻的帝王透过垂在眼前的旒珠,注视着下方跪拜的文臣武将。
他的神色很平静。
短短时间经历这么多,让他有了超出这个年纪的沉稳与坚韧。
他当了十多年太子,终于能安安稳稳坐在这里,聆听百官的恭贺。
母后要是泉下有知,该多高兴啊。
新帝思绪飞回了先太后临终前。
她紧紧抓着他的手,万般不舍,眼里是盛不下的遗憾。
“儿啊,娘愧对你,不能陪你长大了……”
那时年少,只顾悲痛,还不完全懂母后的意思,后来才慢慢感受到没有母亲的庇护,好好长大要多么辛苦。
新帝微微红了眼睛,好在隔着旒珠,不担心被臣子发现。
“众卿平身。”
隆重、恢宏的登基大典结束了,因福王谋逆掀起的惊涛还有余波。
先前是该杀的杀,该罚的罚,现在到了论功行赏、补缺提拔的时候了。
这其中,最引人瞩目的就是皇城使薛寒。
充斥着溢美之词的圣旨宣读完,对薛寒的封赏落入百官勋贵耳中。
薛寒护驾有功,充任殿前副都指挥使,封安平侯,真真正正的加官进爵。
群臣面上不显,家中有适龄女儿、孙女的肠子都悔青了。
当初怎么就错过了这么一位乘龙快婿呢,真是便宜永清伯那老小子了。
站在犄角旮旯处的永清伯察觉到这些若有若无的艳羡目光,不觉挺了挺胸膛。
虽然六丫头不给他这个祖父面子,但在外面给他挣面子啊!
没想到让永清伯长脸,让群臣心塞的还有。
随云县主秋蘅,宫变时救护有功,晋封为随云郡主。
永清伯跟着传旨官回到永清伯府时还是晕乎乎的。
宫变为什么会有蘅儿的事?
送葬先帝他去了,那晚发现陵区失火,他也跑去看了,后来百官勋贵齐聚行宫被告知福王谋逆,他也是受惊吓的一员。
他怎么不知道蘅儿宫变时也在?
永清伯府这边提前有内侍来报信,等传旨官到时伯府众人已齐聚前院,设好香案。
等传旨官宣读完圣旨离开,永清伯就快步走向秋蘅。
第327章 特别重要的事
永清伯站在秋蘅面前,紧紧盯着她。
“蘅儿,那晚……你不是和康郡王府的人住一起么?”
秋蘅直接问:“祖父是想问宫变我立功的事儿?”
永清伯忙不迭点头。
“那晚不是动静挺大,都在喊皇陵失火了,我就好奇出去看看。”
“大半夜你就这么出去了?康郡王府的人呢?”永清伯第一反应是不满。
有没有一点贵女的样子,康郡王府也是个没规矩的地方。
“康郡王比我出去得还早些。”秋蘅诧异看着永清伯,“祖父难道没出去瞧瞧?”
永清伯摸摸鼻子。
他当然出去了,那么大动静谁不好奇啊。
“你接着说。”
“哦,我出去后无意间发现有一队禁军鬼鬼祟祟进了行宫,好奇之下就跟进去了——”
永清伯表情精彩:“你好奇心是不是太强了些?”
那是宫变啊!
不躲得远远的,跟在叛兵后面溜进去?
永清伯一想那光景,就感到窒息。
“你,你,你——”永清伯想指责,又害怕。
秋蘅淡淡接话:“我就立功了。没想到今上会记着,晋封了我郡主。”
永清伯一下子反应过来了。
他想指责,是担心六丫头如此行事给家里惹祸,可结果是她光耀门楣。
永清伯语气立刻温和起来,好奇问:“蘅儿,你是如何立功的?”
秋蘅深深看永清伯一眼:“祖父,宫变的细节您最好少打听,知道多了给家里招祸。”
一旁老夫人早听不下去了,半点不给永清伯留面子:“伯爷,你一把年纪了,好奇心这么重干什么?”
永清伯被噎个半死。
他就是问问,六丫头可是因为好奇在宫变时跑行宫里去了!
罢了,最终结果是好的。
永清伯默默安慰好自己,又高兴起来:“今日不止蘅儿晋封郡主,薛寒还擢升殿前副都指挥使,封安平侯。”
这话一出,伯府众人皆惊。
加官进爵,这是实权、荣誉都有了,而薛寒还那么年轻。
见秋蘅没什么反应,永清伯不解:“蘅儿你早知道了?”
秋蘅摇头:“没有。”
“那你这么平静?”
“新帝赏罚分明,薛寒有此封赏,在意料之中。”秋蘅随口敷衍。
她并非清高,只是曾见过太多,对功名利禄很难再生出真情实感的敬畏、仰望。
人最重要。
想到薛寒,少女冷淡的眼神中有了柔软。
永清伯把秋蘅叫到屋中,一旁只有老夫人。
“蘅儿,薛寒打算什么时候来提亲?”
老夫人紧盯着秋蘅,难得不嫌永清伯话多。
她也想知道,那小子到底什么时候来提亲。
永清伯一脸严肃:“薛寒年纪轻轻就加官进爵,深得新帝信重。想要他当乘龙快婿的人多了去,你可不要大意了。”
永清伯不得不承认,永清伯府面对那些虎视眈眈想摘桃子的毫无优势,唯一的优势是蘅儿自己。
老夫人听着这话膈应:“什么叫蘅儿不能大意了?蘅儿看上那小子,是那小子的福气。”
蘅儿厌恶的,可都死掉了。
“你就嘴硬。”
“我可不是嘴硬。蘅儿现在是郡主,同样得新帝青眼,就算不是薛寒,想求娶她的人也不会差。只有你总觉得自家的不值钱,上赶着别人。”
永清伯恼羞成怒:“你这老婆子,这么高兴的时候还能和我吵起来,是不是吵架有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