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女儿,她在公婆面前连情愿被休的话都能说出口,还怕西平侯夫人记恨吗?
再怎么说永清伯府也是勋贵之家,西平侯门第高一些也不能直接喊打喊杀。
秋萱自责掩面:“是我给爹娘惹麻烦了。”
“萱儿,你不要乱想,只是运气不好被西平侯夫人挑中了。”兰氏揽着女儿安慰。
秋蘅轻轻摇头:“二姐,你把不相干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既辛苦又没必要。一是西平侯夫人不厚道,二是祖父只重利,都是他们的错。”
秋萱听傻了。
就这么理直气壮说都是别人的错?
兰氏愁苦到现在,竟被这话逗得弯了唇。
她深深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既新奇又震撼。
应该说,这番话给她带来的触动更大,甚至有从细微涟漪转为惊涛骇浪之势。
在家做女儿时被教导要娴静,为人妻要温柔,为人媳要恭顺,为人母要慈爱。何尝有理直气壮说都是别人的错的时候呢?
秋蘅一番话带给兰氏的触动,让她行事越发果断,当日就低调出了门,约了西平侯夫人见面。
二人具体谈了什么不得而知,第二日去给西平侯府送信的嬷嬷是苦着脸回来的。
“老夫人,西平侯夫人说自从两家议亲家里不太顺当,可能是两个孩子八字不合,这门亲事就算了。”
老夫人气个倒仰。
来求娶的是西平侯府,不乐意的又是西平侯府,这家人是不是有毛病?
唯一好想的是,她本来也不稀罕这门亲事。
老太太气不过,让人把永清伯喊来,告诉了他亲事黄了的消息。
“养出那种儿子还骗婚,果然不能打交道,伯爷你还当个宝儿。”
永清伯面上无光,黑着脸走了,去外院后久未发作的头疼又犯了。
“快把安神香薰上。”
大丫鬟绛香默默往香炉里添上香丸,识趣没有吭声。
老夫人是怀着愉悦的心情把亲事黄了的消息告诉二太太兰氏的。
当然为了照顾永清伯面子,老太太嘴角翘得不算太高。
“儿媳知道了,多谢老夫人。”明明早知道了结果,可兰氏一开口,还是红了眼圈。
老夫人没好气睨她一眼:“当娘的人了。早点和二丫头说一声,省得她胡思乱想。”
“是,儿媳这就去。”
兰氏匆匆走了,剩下老夫人默默出神。
大丫头那时候啊……可没这样的好运气。
秋萱从兰氏口中得到消息,一颗心才真正放回了肚子里,忍不住扑在母亲怀中哭起来。
兰氏轻轻拍打着女儿后背,等她把惊吓和委屈都哭出来,提醒道:“好好去和你六妹道个谢,也替娘谢一声。”
“嗯。”
秋萱去了冷香居,带着兰氏和她自己准备的谢礼。
“这是我闲来无事绣的几条帕子,六妹随便用用。这是母亲让我带给六妹的……”
“二伯娘和二姐太客气了,我只是随口一说。”
双面绣的帕子,随便用用就可惜了。至于兰氏送的一对金镯,也非薄礼。
秋蘅不看重这些,但有回馈的心意谁不高兴呢。
“六妹怎么是随口一说。不说令西平侯府主动放弃的提点,能知道赵四的私事,还多亏了你拜托皇城司薛大人调查……”
摆脱了麻烦,秋萱终于有心思考虑其他了:“六妹与薛大人很熟吗?请他帮忙不容易吧?”
“端午嘉宜县主约我看龙舟赛,一个纨绔子寻我麻烦,被薛大人撞见训了一顿。那日去大福寺上香回城遇到严查,也巧遇了薛大人。我见薛大人是个热心人,就请他帮忙查一查。二姐别有负担,嗯……算他接私活吧。”
“接私活?”秋萱呆了呆。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六妹你出钱请薛大人做事?这,这要多少钱?”
薛大人好像是皇城司***吧?
一时间,秋萱都开始盘算积攒了十几年的零花钱够不够还账了。
实在不行找母亲给垫上,总不能让六妹掏这份钱。
“倒是不多。”见秋萱一副心惊胆战的样子,秋蘅实话实说,“只花了一两银。”
秋萱:“……”
她沉默了半晌,看着稚气未脱的少女。
或许,薛大人不是接私活,而是看上六妹了……不然她实在无法理解一两银就能请堂堂皇城使做事。
看六妹的样子,似乎还没开窍。
秋萱陷入了纠结。
提醒的话,会不会弄巧成拙反而让六妹动了心思?
不是说那位薛大人不好,可这世道两情相悦而未经长辈点头,往往没有好结果。
不提醒的话,六妹万一吃亏了呢?
“就一两银,二姐别放心上了。”
又被“一两银”震撼了一下,秋萱突然不纠结了。
一两银就能使唤那位薛大人办事,吃亏的应该不是六妹。
六妹可是会坦然说都是别人的错的人啊。
秋萱昨晚几乎未眠,反复回想白日的事,从未有一句话如此振聋发聩,甚至动摇了她从小到大形成的认知。
“二姐。”
“嗯?”
“以后会好的。”
再如何,应该不会比旧纸上一笔带过的那个结局更糟了。
第36章 人质
都是他们的错。
这个认知,是秋蘅在那十年里学到的。
救下能救的人,放弃救不了的人。如果一直为没救下出现在眼前的可怜人而自责,那她早就崩溃了。
错的是那世道,是视夏人如猪狗的异族,不是她。
那是痛,也是成长。现在成了养分支撑着她在现世独行,不畏惧,不退缩。
秋蘅又收到了嘉宜县主的请帖,带上芳洲前往康郡王府。
嘉宜县主在园中凉亭等候,亭中石桌上摆满了鲜果茶点。
“秋六姑娘。”见到秋蘅,嘉宜县主献宝般把新做好的香佩给她看,“是不是好了很多。”
秋蘅仔细看了:“薄厚适中、色泽也好,就是气味上还不够协调,这与香料的配比与香泥的捶打都有关系……”
嘉宜县主认真听着,对眼前少女更欣赏了。
她就喜欢秋六姑娘这样的,不会因为她的身份只说好话,说出来的都是有用的。
“秋六姑娘,我能叫你阿蘅吗?”
嘉宜县主这话问得突然,秋蘅怔了一下才笑着点头:“好啊。”
“阿蘅,你知不知道你的香佩在京中开始流行了,好些人都在研究怎么做呢。”
“是吗?大家能喜欢香佩我也开心。”
对香佩的传开,秋蘅心里有数。这既是她的计划,也从秋杨那里得到了验证。
国子监放假那日,秋杨特意找她,问她香佩是怎么回事,说好几个同窗向他打听是不是有个会做香佩的妹妹。他一问,都是那些同窗的姐妹托他问的。
秋蘅干脆送了一条香佩给秋杨,秋杨离开时脚步带风,全然没有了为人兄长的自持。
“阿蘅,要是人人都像你这般有肚量就好了。”嘉宜县主拉住秋蘅的手,说出请她来的另一个目的,“大哥说有事找你。”
怕秋蘅尴尬,嘉宜县主忙解释:“大哥和我说了,你们早就认识了。当年幸亏你的帮助大哥才没在山里迷路……”
秋蘅并不尴尬。
如果认识年轻男子就觉得尴尬,那她也不用做事了。
“那我让人去喊大哥过来。”
不多时,凌云走了过来。
他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宽袖长袍,头戴玉冠,因为偏瘦,行走间总给人一种洒脱翩然欲要乘风的感觉,惹得亭外侯着的侍女们移不开眼神。
这要是换了对其他男子,侍女们早就要被训斥不懂规矩了,可对凌云如此,只会让人生出理解来。
至少嘉宜县主很理解这些丫鬟们。
大哥年少没长开的时候风姿也没如此夸张,真真是男大十八变。
好在嘉宜县主一心扑在香道上,对美貌没有执念。不然整日面对着同父同母天人之姿的兄长,心态非崩了不可。
“大哥。”
凌云对妹妹笑着点头,看向秋蘅:“阿蘅来了。”
“凌世子。”秋蘅行了礼,“听县主说你找我。”
“先前你不是拜托我打听一下京城及周边道观有没有符合年纪的道长。这段时间我把京中道观都拜过,周边道观也安排了人去查,一共记了三十来名道长的情况……”凌云说着,把一个小册子递过去。
人生七十古来稀,京城及周边大大小小道观数十座,年过七十的老道也就这些人。
一旁嘉宜县主吃惊不已。
原来大哥每日去拜道观是为了阿蘅,她还以为大哥想去修仙。
“多谢凌世子。”秋蘅接过小册子翻看。
“阿衡,你要找人吗?”嘉宜县主好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