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成海定定看了聂三娘一会儿,恍然:“哦,你是四娘的姐姐。”
有印象,但不多。
他对姿色平平的女子从来不怎么留意。
“我要见我妹妹……求求你,让我见我妹妹……”聂三娘由怒骂改为哀求。
袁成海不由笑了。
闹腾再厉害,也只是个浮萍杂草般的小女子。
对四娘,他还新鲜着,唯一的不满就是整日木着一张脸,死气沉沉,一个不注意还寻死觅活。
想到这里,袁成海心头一动。
看她们姐妹这么要好的样子,不如把这小女子留在四娘身边,或许四娘就识趣了。
“带她去见四娘。”
听到袁成海的吩咐,聂三娘哭声更大了。
她成功了第一步!
她做到了!
布置华丽的房中,一名佳人静静坐着。
她的眉毛是美的,眼睛是美的,口鼻脸型无一不精致,可一双美眸中却没有生气。
在她周围立着两名婢女,目光不离其左右。
一阵脚步声传来,珠帘轻响。
聂四娘没有向外看的兴趣,垂下的眼眸里闪过嫌恶。
而聂三娘一眼看到了木偶般的妹妹。
“四娘!”她喊了一声,踉跄向前两步。
聂四娘慢慢转头,看向门口处。
“四娘,你认不出姐姐了吗?”聂三娘哭问。
“姐姐?”聂四娘木然的眼珠动了动,一点点有了波澜,“姐姐,真的是姐姐?”
她猛然起身,跌跌撞撞扑向聂三娘。
聂三娘一把抱住妹妹,放声大哭。
原来只需要这样,就能与妹妹在一起了。
原来这么简单!
不,这不简单,如果没有鹊兄弟的点拨,恐怕至死都没有姐妹相见的时候。
聂三娘哭着,不只为姐妹相见而哭,还为了那么多同伴或许不会白白死去的一丝可能。
袁成海等姐妹二人哭得差不多了,开口道:“四娘,以后有你姐姐陪着你,你也多笑笑。”
聂四娘在聂三娘怀中一颤,聂三娘咬碎了牙,看向袁成海:“大人不能放我们姐妹离开吗?”
袁成海冷笑:“你这小娘子有胆量进京寻妹,怎么还如此天真?你好好陪着你妹妹,以后不会少了你的富贵。要是打着带四娘离开的心思,别怪我无情!”
聂四娘猛然抬头:“不要伤害我姐姐!”
见木头美人有了反应,袁成海笑了:“你别再闹,自然不会亏待你姐姐。”
这个聂三娘来得好,来得妙啊。四娘从此有了软肋,寻死觅活也要掂量一下了。
至于这女子会不会心存歹意,他根本不担心。
这里是他的家,要是在家里都不能保证他的安全,他坟头草早就老高了。
袁成海心情不错出了门,前呼后拥,护卫无数。
秋蘅提着一盒点心去了千松堂。
千松堂的丫鬟婆子忙里忙外,正为老夫人要进宫做准备。
“蘅儿怎么来了?”穿戴隆重的老夫人视线往秋蘅手中食盒落了落。
莫非是吃多了点心,终于长出孝心来了?
秋蘅把食盒往桌上一放:“芳洲刚做了红豆糕和枣糕,还热乎着,拿来给祖母尝尝。”
老夫人嘴角不觉上翘:“什么点心不点心的,你有这个心就好。今日我要进宫去探望你大姐,正忙着,你先回吧。”
靖平帝对宫妃比较宽仁,哪怕是品阶不高的嫔妃,生辰时都有见家中女眷的机会。
一般来说,进宫去的都是当娘的。
秋蘅从袖中摸出一个锦囊,递过去:“孙女就是听说祖母要进宫探望大姐姐,为大姐姐准备了一份礼物。”
老夫人伸手接过来,口中道:“去宫里不是什么都能带。”
打开来,是一对蝴蝶香佩。
如今香佩在京中掀起小小热潮,老夫人都有耳闻,一见这对古朴雅致的蝴蝶香佩,赞许点头:“你有心了。”
其他几个丫头怎么没动静?
老太太正寻思着,秋萱姐妹就结伴而来,纷纷拿出为长姐准备的生辰礼。
“去问问大太太,还有没有要为大姑娘带的。”老夫人吩咐婢女一声,把几个孙女打发走。
秋萱走在秋蘅身边。
自从秋蘅帮她摆脱了那桩糟糕亲事,秋萱就不再掩饰对她的亲近。
“难得的进宫机会,大伯娘不去么?”秋蘅一副天真模样问。
秋萱看了秋芙一眼,微不可察摇头,示意这个话题不好说。
反倒是秋芙直脾气,不觉得说到母亲身上有什么:“去年是我娘进宫的,回来后脸色不大好看,可能又和大姐起争执了吧。”
见秋芸和秋莹如锯嘴的葫芦一声不吭,秋芙撇撇嘴:“反正自从定了大姐进宫去就总吵。你不要那么好奇,宫里没什么好。”
秋蘅这乡下来的傻丫头,该不会憧憬进宫当娘娘吧?
秋芙想想当年绝食抗议的长姐,不由抿紧了唇。
大姐好可怜,当初祖母倒是不同意,奈何祖父和父亲、母亲都愿意。
要是她——秋芙摇摇头,慌忙把莫名滋生的恐惧驱赶。
不会的,祖母最疼她,几个姐妹中祖父也对她最好,真遇到这种事不会像大姐那样的。
“六妹。”秋芙喊了一声。
“怎么了,四姐?”
秋芙咬咬唇,罕有说了软话:“多谢你惦记着我姐姐。”
当年大姐那么伤心,把她都吓到了。此后多年,她只见过姐姐寥寥数面。
姐姐在那冰冷的高墙里,一定很寂寞吧。
秋蘅一笑:“应该的,我还没见过大姐姐呢,也不知道送的礼物她喜不喜欢。”
宫中,老夫人拿出秋蘅送的那对蝴蝶香佩,语气是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炫耀:“是你六妹特意为你准备的,看看喜不喜欢。”
被老夫人注视着的是一位宫装女子,云鬓高耸,生了一张芙蓉面,正是秋大姑娘秋荷,如今后宫的秋美人。
听了祖母的话,她伸手把装香佩的锦囊打开。
第44章 云园中
映入眼帘的是一对蝴蝶样式的配饰。看质地似木非木,古朴与精致俱备,有种别样的清贵。
不用刻意去嗅,一股香气就飘入鼻中。这香也如其质地,醇厚中有股清凉气,仿佛夏日的闷热被清风撕开一角,令人心旷神怡。
“这叫香佩,说是用各种香料调制而成,是你六妹从一位四处云游的老道长那里学来的。如今在京城倒是颇受欢迎,许多香铺都有售了……”老夫人在一旁说着。
秋荷伸手,轻轻抚摸着蝴蝶香佩:“六妹真是蕙质兰心。”
老夫人撇嘴:“快别夸她。一个乡下丫头,听不出客气话,性子还野,哪里有热闹往哪里凑……”
秋荷静静听着祖母的唠叨,一颗泪突然掉下来。
她低着头,这滴泪砸在衣衫上,几乎没有痕迹。
老夫人一顿,紧张瞄了一眼左右。
不大的室中立着两名宫婢,好在视线没在这里,这才松口气。
宫中不是不能放肆,只是一个小小美人没资格放肆。
譬如那虞贵妃,呼风唤雨也无人敢说。
“美人看看,这香佩是不是挺特别的?”老夫人没问秋荷为何突然落泪。
问什么呢,这深宫不是大丫头想来的,一晃数年无子无女也无宠,其中酸楚何需问。
“比起香囊,是别有一番风韵。”秋荷也收拾好心情,冲老夫人展颜,“六妹能回来可真好,我还记得她小时候粉团一样玉雪可爱,力气却大,常把芙儿她们打哭……”
“还有这事?祖母都忘了……”
相聚时光总是短暂,老夫人离开后,室内立刻冷清下来。
秋荷盯着那对散发着清爽香气的蝴蝶香佩许久,才开口:“好好收起来吧。”
“您不戴吗?”宫婢问。
“把东西收好,回头说不定有用。”
哪里能戴呢,宫中有谁不知虞贵妃喜欢蝴蝶,簪钗衣裙惯用蝴蝶样式。
她一见这对蝴蝶香佩,就觉得会是虞贵妃喜欢的东西。戴是不能戴的,以后若遇到难处,或许能以此向虞贵妃讨个出路。
宫外的热闹都是别人的,宫中的危机才是自己的。秋荷抬手压压眼尾,压下汹涌而出的恨意。
她恨祖父以她博前程,恨母亲不念骨肉之情,恨父亲闷声享好处。
更恨命不好,偏偏在最合适的年纪赶上帝王充盈后宫,被迫与心上人情断。
明明当初是两家乐见其成的姻缘,他们纵容、促成,又毁掉。最后都过去了,只把她一人留在了痛苦里。
宫中的爱恨荣衰,秋蘅不知道,选蝴蝶香佩作为送给长姐的生辰礼,是她有意为之。
她知道宫中那位能左右帝王心思的虞贵妃,喜欢蝴蝶样式。秋大姑娘要是有心,那对蝴蝶香佩就能派上用场,那她就有了与虞贵妃搭上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