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住,对不住。”陶大急忙拿起抹布擦拭,手却是抖的。
桌面上湿漉漉的,正如陶大此时湿润的眼睛:“消息是真的?”
“真的,就死在丰味楼。现在丰味楼已经被好多官差围住,不让人靠近。”
“怎么死的?”陶大颤声问。
陈三微微摇头:“暂时还不清楚,我听到这个消息就来告诉你了。”
陶大沉默着放下茶壶。
这沉默不是无话可说,而是有太多话想说,太多情绪要疏解。
“陶大哥,你要不要去看看?”
陶大摇头:“不,该干什么干什么,万一鹊兄弟有指示呢。”
陈三狠狠抹了一把脸:“陶大哥,你说鹊兄弟是怎么做到的?”
“不知道。”陶大无从猜测,不觉望向丰味楼的方向。
有人向着茶摊走来了,是刘二。
陶大迎上去招呼。
刘二见茶摊上没有外人,干脆在陈三对面坐下,压低声音道:“听说那狗贼喝了酒放声大笑,笑着笑着就吐血而亡。”
“就这样死了?”陈三一脸不可思议,“鹊兄弟会不会就在一同饮酒的那些人中?”
陶大语气严厉:“不要乱猜了,耐心等鹊兄弟下一步指示。”
到现在,陶大对那位年轻的不知面目的鹊已心服口服。
“我知道,我知道……”陈三抓起茶碗咕咚喝着,掩饰声音的哽咽。
狗贼真的死了,那些死去的兄弟姐妹可以瞑目了!
陶大三人为袁成海的死而欢喜时,袁成海出事的消息也传回了袁宅。
“老爷死了?”丽娘一听就失声痛哭,“老爷,老爷你怎么走得这么突然啊,让妾以后可怎么办啊……”
慧娘神色怔怔,眼泪不觉落下。这泪与其说是为袁成海而流,不如说是为自己。
是啊,没有了那个男人庇护,以后可怎么办?
聂四娘也哭了:“姐姐,你听到没,他死了,他死了!”
聂三娘揽着妹妹,声音哽咽:“是,他死了。”
鹊兄弟真的做到了!
她抬头望天,天空碧蓝,脑海中不觉闪过为杀袁贼而聚在一起的人。
那些人,有的认识很短暂,有的一起走过很长的路,渐渐都死了,只剩他们四个。
而现在,他们四人与鹊兄弟一起,为死去的人报仇了,为东南受害的无数百姓报仇了!
聂三娘也哭了。
靖平帝得到消息后大为震怒,下旨严查。
与袁成海一起吃酒的人重点盘问一番,仵作这边经过反复判断有了结果:死于中毒。
于是本来能回家的众人又被盘问一遍,还搜了身,自是什么都没搜出来。而经过一一询问,排除了在场之人下毒的嫌疑。
调查重点转到丰味楼,永清伯才和其他人一样终于被放回家。
袁成海出事的消息因丰味楼被官差层层包围已经有不少人知晓,但还没真正传开。老夫人看永清伯一脸憔悴走进来,很是纳闷:“伯爷怎么了?”
不是受邀喝酒去了吗,去的时候喜滋滋的,回来怎么成了霜打的茄子?
永清伯一屁股坐下,摆手示意伺候的人退下。
老夫人不由坐直身子:“是有什么事吗?”
现在老东西出去一趟也开始闹幺蛾子了?
难道这个也传染?
永清伯重重叹口气:“出大事了!”
老夫人急忙问:“什么事?”
“袁成海袁大人,死了!”
老夫人倒抽一口气,音调拔高:“怎么死的?”
天爷,这幺蛾子是不是太大了?
“不知道啊。”说起这个,永清伯神色茫然,“他和我打听六丫头救下二丫头的事,我不乐意说,就敬他酒岔开话题。他喝完酒就嘎嘎乐,乐着乐着就吐血了!”
“然后呢?”老夫人一颗心高高提起,一脸紧张。
“然后就死了啊!”
老夫人猛捂住心口,心跳急促:“他提起六丫头,就死了?”
永清伯点点头,又觉得不对。
“什么叫提起六丫头就死了,这可和六丫头无关,和咱们家无关!”
“我当然知道。”
老夫人依然无法平静,喃喃道:“反正他打六丫头的主意,就死了。”
还有那个害死六丫头养父的韩衙内,整个韩家都完蛋了。
她早就说这丫头邪性!
永清伯想到这些也惊了,忐忑问老夫人:“你说六丫头对我这个祖父还满意吗?”
他不想死,他想长命百岁。
老夫人默了默,淡淡道:“那伯爷得问六丫头了。”
满意个屁!
第70章 中元
秋蘅被叫到千松堂,面对两张笑着的脸。
“祖父、祖母找我有事吗?”
永清伯脸上端着笑,眼里藏着审视。
这丫头当真这么邪门,能克死对她不好的人?
不不不,一定是老婆子胡思乱想的,世上哪有这么稀奇的事,这不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
险些被老婆子带偏了。
永清伯恢复了正常:“蘅儿,叫你来是和你说一声,袁成海死了。”
秋蘅一怔,眼睛睁大几分:“死了?”
终于死了啊。
不枉她素手调香,日夜期盼。
“怎么死的啊?先前我在袁宅遇见过袁大人,看着很健朗。”
老夫人:!
姓袁的果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死得好!
永清伯脸色一正:“叫你来就是告诉你,以后不要再和袁宅的人来往,免得影响了你和伯府的名声。”
秋蘅听得想笑。
名声果然是个好东西,哪里需要往哪拎。
“孙女知道了。那袁成海是怎么死的啊?”
永清伯面露不悦:“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好烦听到这个,大半天被人盘问了无数遍了。
秋蘅眨眨眼:“这么惊人的消息只有祖父知道,孙女好奇呀。”
永清伯一听,舒坦了。
说来也是,他可是亲历者,将来好大一笔谈资。
老夫人亦目光灼灼,等着永清伯解惑。
永清伯诡异生出炫耀心,放低声音道:“听说是死于中毒。”
“中毒?”老夫人倒吸一口凉气,“那下毒的人是谁?”
永清伯看老夫人一眼:“不是和你说了不知道,反正一起喝酒的暂时洗脱了嫌疑,现在重点在查酒楼的人。”
老夫人难以置信:“这丰味楼是百年老字号,不该有问题吧。”
“那就说不好了。今上很重视这案子,现在皇城司、刑部、大理寺都有参与,若真是酒楼里的人干的,定会查出来的。”
许多人想法与永清伯一样,然而丰味楼的人被翻来覆去调查个底朝天,一个嫌疑人都没有。
这样一来,调查就奔着袁宅去了。
一连两日,袁宅进进出出的人不断,了解到聂四娘是被袁成海强抢的,调查重点就放到了聂氏姐妹身上。
好不容易发现了有嫌疑的聂氏姐妹,各方调查的人精神抖擞,再深查下去却傻了眼:聂四娘的屋中连一个尖锐之物都无。
更从多个丫鬟口中证实,袁成海从不在聂四娘这里留宿,与其温存的时候聂四娘身上什么都没有。
至于聂三娘,不久前进京寻妹,被袁成海允许住进袁宅,却根本近不了袁成海的身。
一众官吏面面相觑。
就没见过像袁成海这么惜命的,而偏偏这样一个人却死于中毒。
毒是谁下的?在何处下的?怎么下的?
当把袁宅翻了个底朝天,一味有毒的药材都翻不出来,这些问题就成了困惑所有人的谜团。
调查陷入了僵局,参与调查的各衙署官员被靖平帝骂了个狗血淋头。
袁成海的死给参与查案的衙署带来不小麻烦,也让秋蘅不得不面对老问题:七月十五到了,袁成海之死会如韩悟死后那样,让她在月圆之日承受剧烈灼痛吗?
秋蘅不敢赌会没事,这一次她要做好准备,而不是像上次那般措手不及。
陶大收拾茶碗时得到了新讯息:去青莲湖畔租一条小船。
去做这事的是刘二。
刘二长了一张毫无特色的脸,或者说让人看过就忘是他最大的特色,去办这事最合适不过。
中元节一早,秋蘅就悄悄翻墙而出,赶去青莲湖。
一路上行人不断,大多带着冥器、纸衣前往城外祭扫,一个个路口都有人在路祭。
繁华热闹的京城在这日似乎变得安静,不是出行的人少了,而是中元日的气氛令人的谈笑不觉少了,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烧纸味。
青莲湖空无一人,租好的小船停在芦苇边。
秋蘅上了小船,把船划到更隐蔽些的地方,躺在船上静静等着。
备用的衣裳,干爽的手巾,包头发的巾帕……一切准备齐全,只等发作时往水中一泡,灼痛消失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