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你下去吧。”
“微臣告退。”
太子起身:“父皇,儿臣送送薛大人。”
“嗯,去吧。”
走出大殿,太子率先开口:“薛大人要不要去吾那里坐坐?”
“太子殿下有邀,是臣的荣幸。”
太子新住处不远,没走多久就到了。
内侍端上茶水,太子歉然一笑:“吾也是刚住进来,招待不周。”
“殿下太客气了。”
“吾以茶代酒,敬薛大人救命之恩。”太子举起茶盏。
“殿下是储君,微臣只是尽臣子本分,怎能当殿下的谢。”
太子抿了一口茶水,轻叹口气:“昨夜薛大人救吾,也看到了吾的狼狈。储君面对无情大火也会怕,会慌,并不比寻常人多出水火不侵的能耐,吾对薛大人是真的感激。”
昨晚他困于高楼,浓烟滚滚,热浪逼近,让他清楚意识到自己的渺小无力。
生与死,原来就是一线间。
绝望之际,他看到了眼前的少年。
少年没有披盔戴甲,在他眼里却犹如天兵从天而降,救他出了火海。
臣为君死在世人眼中确实天经地义,但他身为被救的人,怎能视为天经地义。若没有薛寒出现,他的结局恐怕就如昨夜提灯陪他上摘星楼的内侍了。
昨夜大火发现两具尸首,其中之一就是太子近侍,却不是死于火烧,而是随背着太子的薛寒逃生时失足滚落而亡。
薛寒啜了一口茶,沉默片刻道:“殿下厚爱,那臣斗胆多说两句。”
“你说。”
“臣算是比较早赶到的人,发现摘星楼的火势比殿下寝居发展迅速。这两处并不相连,火情非蔓延导致——”
太子神色严肃起来:“你的意思是?”
薛寒直视太子的眼睛,坦然道:“在臣看来,不临近的两处同时起火的几率并不高,殿下寝居处的火情倒像是声东击西。”
太子变了脸色:“薛大人怀疑这场火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薛寒拱手:“不瞒殿下,微臣确实有此猜测。”
太子下意识端起茶盏喝了两口,再把茶盏放下,心头发沉。
他不是没有这个怀疑,却不好说出口,让他没想到的是薛寒的坦言。
“薛大人在父皇面前为何没有提起?”沉默片刻,太子问。
薛寒垂眸:“事关重大,仅凭猜测,臣不敢乱言令今上忧心。”
太子点点头,沉吟着问:“既事关重大,无凭无据,薛大人为何对吾坦言?”
薛寒神色坦荡:“虽事关重大,但殿下的安危更重。无论这场大火能不能查出什么,若殿下得到提醒从此多加防范,对臣来说就无愧了。”
“好一个无愧。”太子再举杯,“薛大人,吾敬你的无愧。”
“谢殿下。”
“薛大人对调查有方向吗?”
“敢问殿下,昨夜为何去摘星楼?”
太子沉默许久,轻声道:“昨日,是先母的冥寿日。”
按大夏习俗,冥寿不是年年要办,可为人子者,怎能忘了这样的日子。
每一年的这一日,他都习惯登高追思,回忆母后还在的日子。
“另一位死者是守摘星楼的内侍,殿下昨日见他,可有异常?”
太子仔细想了想,摇头:“并无异常。”
“臣觉得此人有些可疑。”
“怎么讲?”
“此人守在一楼,按说火起时有足够时间逃生,却困死于火中。臣打算重点查查此人。”
“那就拜托薛大人了。”
薛寒起身:“微臣也该告退了。”
“吾送薛大人出去。”
婉拒了太子相送,薛寒没有回去歇着,直接去了停放尸体处。
第124章 我们还都年轻
停放尸体的房间冷飕飕的,一名男子见到薛寒忙问好:“大人。”
男子是薛寒手下,对验尸颇有经验。
“怎么样?”薛寒大步走过去,掀开蒙盖尸体的青布看了一眼。
“回禀大人,死者喉中干净,未见烟灰等物,依小人判断,并非死于火烧,而是在此前已经死亡……”
薛寒听着手下所述,微微点头。
这与他的判断相符。
因为加强了太子居所这边的巡视,火势才起就赶过去了。火往上窜,太子受困高楼,这守楼的内侍却有足够机会逃生。
这样看来,就是有人杀死守楼内侍,纵火烧楼。
薛寒离开尸体停放处,喊来胡四:“守楼内侍的讯息收集好了吗?”
“大人,这里。”胡四把册子递过去。
薛寒翻看过,去见薛全。
“寒儿有事?”
“经过查验,守楼内侍在火灾前已经身死。”
薛全脸色一变:“这么说这场大火不是意外?”
薛寒肯定点头。
“其他线索呢?”
“孩儿让手下查问了死者情况,这内侍原在宫中当差,此地行宫建成后就调来,一直负责守摘星楼……”
“多年前就离开京城,在这边无亲无故,听来并无疑点啊。”
“是。”
薛全抬了抬眉:“行宫这边的宫人杂役白日当值,下值后并不会留在太子居所,应该没有动手的机会。”
不光太子居所,靖平帝那边更是如此,一入住用的还是平日用惯的,行宫这边的人是没资格靠近的。
“在没进展之前,内侍死因就不要禀报到今上面前,惹今上烦心了。”
“父亲——”
薛全睨了薛寒一眼,面露不快:“怎么,为父做不了皇城司的主了?”
“孩儿没有这个意思。”
“太子居所起火本就引得人心惶惶,若让人知道并非意外,岂不乱了套?”
“可今上那边——”
薛全面脸色微沉:“为人臣者要为君分忧,而不是为君添忧。除了这名内侍死因有疑,一场大火烧没了各种痕迹,想要深查下去就要把太子身边的人查个底朝天。寒儿我问你,这样的动静皇城司能担下吗?太子殿下乐意见到吗?到最后要是什么都没查出来呢?”
薛全一连三问,薛寒沉默着。
“寒儿啊,很多时候多做多错,不要把本来的功劳最后变成过错。为父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不会害你的。”
“孩儿知道了。”
“去吧。”
薛寒往外走,微不可察扬了扬唇角。
这个结果他有预料,是养父会做的选择。
“薛大人。”
薛寒拱手:“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走过来,神色亲切:“薛大人为何心事重重的样子?”
薛寒看太子一眼,欲言又止。
太子走在薛寒身边,温声道:“薛大人的尽心吾看在眼里,不必给自己太大压力。”
薛寒迟疑了一瞬,压低声音:“守摘星楼的内侍并非死于火烧……”
太子脚下一顿,看向薛寒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意。
这样的内情,薛寒并不需要向他透漏。而大火不是意外,说明是奔着他来的。
谁会要他性命?
这就太难说了,虽然他知道不可能,但观史上,君父要儿子性命的不是没有。这不是说他怀疑父皇,而是薛寒对他说这话的难能可贵。
“多谢薛大人提醒。”太子正色道。
害他的人很可能就在身边,无论是皇城司还是其他衙署很难大张旗鼓查下去。但对他来说,从此有了防备是最重要的。
弟弟们或是早夭,或是年幼,他以为他这个储君当得安稳,原来并不是。
这大概就是一场历经生死的大火给他带来的收获了。
太子看一眼身姿笔挺的少年,眼底有着笑意。
他还年轻,薛寒也还年轻。
在以前,薛寒对他来说就是薛全的养子,薛全在宫外的耳眼。而对以后,他很期待。
“见过太子殿下。”一道女声传来。
太子看过去,笑问:“秋六姑娘又进宫来看望秋美人?”
“是。”
“那去吧。”
秋蘅垂首站在一侧,等太子走过,与薛寒目光相碰,冲他扬扬唇。
薛寒也不由弯了唇角。
一直留意秋蘅的内侍见到这一幕,无语望天。
这个秋六姑娘,真是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他觉得她对太子殿下有心思,居然又与皇城使薛寒眉来眼去,他最看不惯这样的。
可要说起来,这丫头还救了他一命。
这内侍就是刘棋,因为嚼舌秋蘅惹得太子不快,太子去摘星楼时服侍在身边的换了另一人,而那名内侍在火中逃生时失足跌落而亡。
刘棋眼神复杂看秋蘅一眼,随太子离去。
“六姑娘来了。”郑玉热情迎上来。
同样是内侍,看到秋蘅的心情完全不同。
见到秋美人,秋蘅行礼:“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