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脚步声能判断出是父母回来了,从房间探出头。
刘银凤一进屋就看到女儿的小脑袋,笑道:“回来啦?”
罗雁点点头:“晚上放什么电影?”
厂里都是老三样,翻来覆去放了快十年。
刘银凤:“老片儿。”
罗雁从小到大看得都会背了:“那还不如在家看电视。”
这孩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罗新民给女儿使眼色迟一步,笑着说:“今儿抄电表。”
罗雁吐吐舌头,讪讪缩回房间里。
躲得还挺快,刘银凤摸着冰箱:“大件好是好,就是太耗电了。”
尤其这玩意一插上就是24小时,她现在听见它响都觉得是钱在跑走的声音,心疼地捂着胸口。
罗新民:“没事没事,这个月开始我的伤残补贴就涨了。
这都不知道要不要归类在好消息里,刘银凤忽的握住丈夫的手:“我这有时候都想,要是你人好好的,咱俩肯定不会结婚。”
罗新民确实曾经怨恨过命运,但也知道:“比起牺牲的同志们,我已经很幸运了。”
又能笑着说:“拿你们娘仨换好手好脚,我都未必觉得值当。”
几十岁的人了,还说这种酸话。
刘银凤推他一下,顺势打开冰箱说:“明天再买点什么好,你想吃啥?”
她觉得冰箱放的东西多东西少都是那些电,恨不得塞得一点缝隙都没有,每天打开一看满满当当的,成就感更是油然而生。
罗新民平常是不挑食的,被问到还有点馋:“排骨汤吧,好久没吃了。”
“行。”
夫妻俩闲话两句,锁门的时候罗新民想到:“三方回来了,儿子晚上是不是回来睡?”
怎么没见房间有动静。
还用问,刘银凤:“一进来我就闻见酒味,肯定是喝完睡了。”
奇怪,当年军医也没说自己的五感会有后遗症。
罗新民鼻子动动什么都没闻到,锁上门:“回来就好。”
父母拉上客厅的灯,罗雁的房间里也就看不出那一丝光亮,她终于在这种黑暗之中陷入沉睡。
还没天亮,她听到一声鸡叫。
罗雁迷迷糊糊想:天亮了,但我不上学,我还要再睡一会。
只是她下一秒就觉得不对,因为市里是不允许养活禽的,哪怕偶尔有想留几天再杀的鸡鸭鹅,大家也会把它们的嘴绑上捆在家里。
也不知道是谁家,居然让鸡叫得这么大声。
罗雁嘀咕归嘀咕,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翻个身接着睡。
然而这只鸡十分呱噪,一声接一声地提醒大家天快亮了,甚至听上去像是有一群鸡,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
罗雁没忍住起床,到院子里想找找是哪家的人这么没有共信心。
她伸着脖子看来看去,西厢吴家有人要出门上早班,说:“雁子起这么早啊。”
罗雁说句早上好,问:“婶,您听见鸡叫了吗?”
吴婶:“是有,也不知道是谁,回头街道准得找他去。”
刚建国那会市里养活禽的人家其实有些,但60年代闹过一次大范围的鸡瘟,都说这病早晚会染到人身上,尤其像京市这种人口密集,人均住房面积尚且不够落脚的地方,人畜混住是十分的危险,因此市里统一清除过一批,连菜市场都好几年不见活物。
因此这种情况,街道肯定会严肃处理的。
就哪几位大爷大妈,说话谁敢不听。罗雁觉得自己也管不上,看半天确认不了究竟是哪家哪户这么大胆,揉着眼睛回房间。
只是她躺下后再也睡不着,索性起身洗漱。
刘银凤向来醒得早,看到女儿问:“今儿有事?”
平常放假孩子都会赖会床的。
罗雁跟妈妈投诉:“早上不知道哪家的鸡,一直叫。”
一说刘银凤就知道了:“老刘家儿媳妇要生了。”
怪不得,罗雁一听是孕妇也不说人家没公德心,只是仍旧奇怪:“那怎么没把嘴绑起来。”
这刘银凤就不知道:“估摸是忘了,但明天肯定不会叫。”
今儿这么一叫,说不准刘家现在都烧上水了,罗雁忽然有些嘴馋,说:“妈,我想喝鸡汤。”
刘银凤:“行,明天给你买,爸爸先说的今天想吃排骨。”
是应该先来后到,罗雁:“我也爱吃。”
刘银凤调侃:“有什么是你不爱吃的?”
她顺手在女儿的手腕上捏捏,说:“怎么觉得最近又瘦了。”
罗雁竖起手指头嘘一声:“哥哥听见又要我一人吃半斤黄瓜条的事了。”
刘银凤:“不理他,咱能吃是福。”
他们这代人,巴不得儿女都长得白白胖胖的,看着就有一种家里粮仓是满的丰收喜悦之感。
中国人嘛,都愿意讲究个寓意好,要不当时丈夫怎么会买这处东厢房,就是因为它在丰收胡同上。
就是就是,罗雁:“吃得下证明我胃口好,健健康康的是不是,妈。”
可不,刘银凤:“到我这个年纪,想吃还吃不了。”
她在女儿的手背拍一下,洗漱之后先把粥煮上,让孩子看火,自己去买菜。
家里小,罗雁坐在餐桌前也能看到厨房,手托腮不错眼地盯着看,掐准时间把粥舀出来放凉。
等一家三口吃的时候温度就是正好的,罗新民夹一口咸菜问:“哥哥昨晚喝很多吗?”
罗雁:“估计是困,他也好些天没睡整觉了。”
提起这个,刘银凤本来是有点意见的:“一开始我以为三方就去几天,可昨天人家拿那么多东西来,我都不好意思说了。”
毕竟儿子是自家的,熬坏那肯定是为人父母的心疼。
罗雁还以为周维方就去哥哥店里,问:“他拿什么了?”
刘银凤:“一些干货,还有两盒茶。”
她寻思儿子确实给人家帮不少忙,没怎么客气就收下,等人走打开一看发现不老少,现在倒不好再退回去。
一说茶,罗新民来了兴趣,放下筷子:“我泡一个试试。”
他从柜子里拿出茶叶,拆开之后说:“还是红茶。”
刘银凤好奇,问:“哪不一样?更好喝吗?”
罗新民:“我也是第一次喝红茶。”
茶叶是出口赚外汇的大头,作为供给的部分实在不多,他也没喝过太多像样的,平常基本用的都是高沫。
罗雁一听,举着自己的搪瓷杯靠近:“爸,我也要一点。”
这么一说,刘银凤跟风:“我也尝尝。”
一家三口大早上的用茶水干杯,搞得刚起床的罗鸿不明所以道:“这是干嘛?”
罗雁解释一句,咕咚咕咚把剩下的喝了,抿抿嘴:“还有点甜呢。”
罗鸿路过妹妹的时候阴阳怪气:“茶甜还是心里甜?”
罗雁给他一拳,回过头看父母都盯着自己瞧,眨眨无辜的大眼睛。
不说就不说吧,总归是儿女大了不由人,夫妻俩只是很默契地放下杯子,寻思这茶喝着也一般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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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嘿嘿,我今天肯定能更1w+
周末快乐!
第121章
女儿的追求者犹如过江之鲫, 父母向来知道。
只是他们一般不太干涉儿女的选择和想法,除非是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因此仿佛看出一点苗头也不说, 倒是掉转枪头朝儿子,说:“你徐阿姨要给你介绍对象,去不去?”
罗鸿坐下来吃早饭, 漫不经心道:“不去。”
刘银凤不走这个过场不死心,走了更是心死,嘀咕道:“从小也没见你跟哪个女孩走得近, 我这生的是儿子吧。”
还跟女孩走得近?托妹妹这个爱哭鬼的福,罗鸿一直觉得小姑娘是世界上最难缠的生物, 自己一母同胞的撂不开手没办法, 怎么可能还上赶着找麻烦。
等他该到情窦初开的年纪,就坐上火车去陕北。
插队那些年, 父母在信中屡屡反复叮嘱他千万不要在当地找对象, 说将来时机合适总会把他弄回家的。
有这种大前提在,罗鸿哪敢对谁动心示好,毕竟他连自己的未来都暂时无法确定地掌握在手上。
回城之后,罗鸿在自行车厂上班,虽然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但自觉还不到能撑起一个家的程度,对相亲这件事一直兴致不高, 说:“妈,其实这个吧得怨您跟我爸。”
这叫什么话,刘银凤:“你结婚我们可是要出钱出力的。”
连罗新民也看儿子,心想我倒要看看你能编出点什么。
罗鸿:“您看咱们一家四口是不是特别的和和美美。我总结出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您跟我爸感情太好, 从来不吵架。可我现在店里这么忙,有时间就愿意出去玩歇一歇,结婚我肯定得在家陪老婆孩子,但那样我不乐意,我不陪,老婆就有意见,您说是不是得吵。那夫妻吵架,孩子能健康快乐长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