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房间窗户又正对着院子,采光通风好没错, 可有时候早上三四点就有人起来洗漱,刷着牙还要ketui的清清嗓。
说来说去,从前是条件有限嘛。
但现在独门独院住着, 门口又不朝着主胡同,大早上的安静许多。
罗雁起床洗漱的时候甚至觉得鸟叫得都特别欢快,叉着腰仰头看。
这是看什么呢?刘银凤顺着女儿的视线望过去:“今儿天也不好, 又要起大风了。”
京市一入冬就是这种天气,小小的黄来顺被吹得一跑一趔趄, 顺势打了个滚。
罗雁真是没忍住笑:“你待会再给吹飞了。”
但黄来顺好似很喜欢这阵风, 也不知道在跟谁较劲,迈着小短腿往前冲。
罗雁还真没听说过有小狗被风吹出个好歹的, 也没管它, 洗把脸进屋吃早饭。
早饭就一家三口吃,刘银凤问:“哥哥昨天几点回来的?”
罗雁“我听见声但没看表,反正早不了。”
刘银凤:“那不喊他,让他睡吧。“
家里人不喊,罗鸿自己一骨碌爬起来。
就跟他从前在自行车厂一边骂骂咧咧地上班一边拿劳模一样, 开店后他也是能准时就准时到,仿佛有个隐形的老板, 给自己定了点的。
他快快地吃着早饭,看快来不及揣上俩馒头,催促说:“走走走。”
罗雁明明是在等他,叫他一说都以为是自己磨蹭了,嘀嘀咕咕地跟在后面。
罗鸿光看嘴形就知道在骂自己, 拍一下妹妹的后脑勺:“说我什么坏话。”
罗雁抬脚要踢他,被哥哥快速躲过,骑上车追在他后面:“你给我等着瞧。”
听听这狠话放的,路边三岁小孩都不如。
罗鸿自己就在胡同里长大,知道小朋友们多容易学舌,他幼时打群架的时候那嘴巴脏的,真是现在想想都汗颜。
忽的,他猛地捏住刹车,停下来:“行,等你了。”
罗雁给哥哥一拳才心满意足去上学,坐在教室里的时候想起件事,跟前排的季宁说:“不好意思,我忘了带报纸,周末搬家太忙了。”
她周六放学的时候说给星期一给人家带英语报纸的,结果一点都没想起来。
季宁自然说没关系,还问:“搬好没有?你忙你的,不着急。”
罗雁把书从包里拿出来放桌上:“搬好啦,我明天一定记得带。”
学习当然是件要紧事,但现在还有些更好玩的,季宁跟她分享:“你听说了吗?食堂要安大彩电。”
彩电?罗雁诧异道:“学校哪来的钱?”
季宁啧啧摇头:“咱学校穷得叮当响,说是一位华侨捐赠的,还要给食堂换新桌椅。”
即便罗雁去食堂去得少,也觉得不失为一件好事,说:“我还没看过彩电呢。”
胡同里倒是有那么两家人买得起,但她又不是那种去凑热闹的性子,至今都无缘得见。
季宁是住宿生,比她更加的兴奋:“我们宿舍楼出来就是食堂,多近水楼台。”
很多住宿生们其实是很少走出校园的,一来是课业繁忙,二来是学校里几乎提供所需要的一切。因此能有台电视,对大家的生活来说都是一种很好的调剂品。
连罗雁都说:“等装好我也去看看。”
季宁挑挑眉:“我关注进度,装好第一个告诉你。”
罗雁笑眯眯地说谢谢,听见打上课铃后闭口不言。
季宁也坐直坐正,不过在下一个课间要请她:“你要不要去舞会凑凑热闹?”
一说舞会,罗雁就想起来自己要跟周维方去舞厅的事,反问:“你会跳舞吗?”
这玩意,谁会啊。
季宁:“学生会有一个短期的速成班,你去不去?”
罗雁犹豫一下:“还是不去了。”
民族宫也可以学,虽然比起在学校不那么方便,但她觉得对自己来说反而是便利了。
季宁早猜到她不会去,小声透露:“有人让我打听的,你别生气啊。”
罗雁向来觉得被喜欢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只要不是那种出格的打扰都可以算作青春的回忆。
她也悄悄说:“不止你问了。”
季宁一点不意外,又说起班里谁和谁在处对象的事。
真是多亏有她,不然罗雁对班里同学简直是一问三不知。
她的目光微不可见地移动着,放学后揣着一肚子的新闻去找哥哥。
兄妹俩一边吃饭一边聊天,罗鸿说:“晚上我让三方来接你回家,我今天要晚点关门。”
他两天没营业,想着多多少少补一点工时回来。
罗雁也不说什么我能自己回家的话,因为现在天气冷,晚上八点之后街上的人都变得很少,尤其是快要年底,各种恶性事件又频发。
但她也知道周维方挺忙的,说:“我等你一块回家也行,最近不用天天去澡堂的。”
罗鸿嗤笑:“我一打电话,人家就屁颠屁颠答应了,说晚上给我捎宵夜。”
罗雁摸着脸笑,给哥哥夹菜。
但她没怎么注意看,夹起来的有一大半都是姜丝,还邀功似的说:“您请吃。”
罗鸿难得瞪她:“眼睛长这么大都看哪去了。”
罗雁这才定睛看,赶紧把姜丝都挑出来,不过仍旧说些歪理:“入冬就该吃点姜,祛寒。”
罗鸿:“明儿我就在你每个菜里放姜,我看你还怎么犟。”
罗雁提醒他:“明天是星期二。”
有人送饭,哥哥有阴谋也实施不了。
行,看在明天好吃好喝的份上,罗鸿暂且放她一马,但吃完饭说:“你洗碗。”
这天冷的,罗雁洗完碗搓着手:“那我们今年还买洗衣机吗?没钱啦。”
打从前几个月买洗衣机也不要票,兄妹俩就在嘀咕这件事,但当时不光有钱的考量,还有一个就是没地方放——院子毕竟是公用的,这玩意又要插电,用的时候还要接水管,每用一次就得从屋里抬出来,实在不方便。
可现在家里有自己的院子,从柴火间就能接线到旁边的自行车棚里,上下水都很方便。
但钱上面,就变得不太便利了。
千把块钱的事情,罗鸿一时半会还真掏不出来,说:“只能再等一年。”
罗雁敏锐注意到哥哥有一些闷闷不乐,把话题往自己身上引:“我要是早点能挣钱就好了。”
罗鸿拆着自行车的零件一边说:“那我要说早知道不花家里那么多钱回城?”
再扛两年,也就没有上山下乡这回事了。
也不能这么比,罗雁:“肯定是早早回城的好。”
插队的苦,即便她只是耳闻都觉得沉重,更别提父母成日里挂在心头。
罗鸿不爱跟妹妹讲些道理之类的东西,耸耸肩:“那不就对了。”
知道知道,罗雁戳戳哥哥的背不说话。
罗鸿偏过头看她一眼:“没事做就去把外头的地扫了。”
中午的日头正好,罗雁把车行和连着的保卫科值班室的门口卫生都做了。
她这会一点都不嫌太阳烦,忙活完还搬着小凳子坐在外头看书,看见同学还活泼开朗地跟人家打招呼,生怕人家不知道她哥哥是干个体的。
受前些年姓资姓社的理论影响,现在干个体属于舆论风评不太好,家家户户以工人阶级为荣,尤其是像妹妹这样的读书人,说起来好像天生就应该站在个体户的反面。
罗鸿记得快开店那阵他偶尔跟人提起地方选在交大门口,十个里有五个劝他:“要不换个地方吧,对罗雁影响不好。”
毕竟唯成分论的阴霾还没散去,经历过的的人有隐忧是正常的。
连他自己其实心里都是犹豫的,只有妹妹一直怂恿:“开嘛开嘛,我们可以一起吃饭一起走。”
虽然听上去有种小朋友们上厕所都要手拉手的感觉,但罗鸿内心仍旧泛起波澜,不过也没必要说些肉麻的话。
他自顾自地干活,罗雁认认真真地看书,等时间差不多进学校好好上课。
晚上八点半,她才放学,一边把头发散开又重新梳好,一边往外走。
这种细节周维方哪里看得出来,不过看得出她见到自己心情不错,还朝前蹦了一步。
他只有更高兴的理,说:“买了羊杂,吃一口再送你回去。”
这种北风呼呼吹的日子里,能吃口热乎的再好不过。
罗雁那份还放了多多的辣子,她喝两口汤就觉得浑身都烧起来,呼呼地吹着气。
罗鸿说她:“慢点,没人跟你抢。”
罗雁把围巾扯开一点:“我是冷的,晚上上课这间教室跟进了鬼似的,特别凉飕飕。”
说完她自己害怕,缩着脖子看外头黑漆漆的一片。
这丫头,真是打小就怂,罗鸿上下瞥她:“你恨不得棉被套身上了,还冷?”
哪有这么夸张,罗雁竖起手指:“我才穿三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