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头是周玉瑶快满两岁的儿子的小名,按理也是能去育红班的年纪。但她是跟未婚的妹妹一块开店,所以平时都是姐俩带着。
她道:“你姐夫要回单位拿东西,他非跟着去。”
这店就开在姐夫王德林上班的派出所旁边,离他们单位家属楼也近,平常相互照应方便。
周维方了然点点头,直奔主题:“房子你帮我打听得怎么样?”
就知道他是冲这来的,周玉瑶:“刚要跟你说,没戏。老陈他儿子前阵在南边儿说生意没做成,还欠一屁股债,当老子的才要卖房还钱。可这一阵又听说,人家发大财啦。”
不是,这财也发得太快,周维方:“他倒腾什么的?”
周玉瑶:“挣钱的路子人家会到处说吗?”
也是,周维方悻悻:“那你再帮我问问别的吧。”
问多少套了?周玉瑶没好气:“当年秦始皇建故宫都没你挑剔。”
什么秦始皇故宫的,周维方:“姐,那是阿房宫。”
这宫那宫的,不都一样吗?周玉瑶:“就你有文化。”
又道:“不过是得多上点心,你跟雁子处好几年,人家又是大学生,你要上门提亲总不能连像样的房子都没有。”
一说提亲,周玉瑛提醒弟弟:“是得早点,女孩要名分的,我那天回家,连妈都问你跟雁子的事是不是真的。”
现在虽然不比建国前,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日子拖得一久,对姑娘到底不好。
周维方也知道这个道理:“我在报纸上登买房的小广告,介绍费都涨到二百了,就是没动静。”
人家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可太重也会惹来麻烦,他就没敢再把金额往上提。
那这事只能卡在这了,周玉瑶算找出句话安慰弟弟:“要我说不急,总得等雁子分配。”
又语重心长道:“她的工作你也得使使劲,别成天里跟这个跟那个称兄道弟的,关键时候还顶不上。”
周维方应着“知道知道”,往店门口看一眼:“姐夫这东西拿得够久的。”
周玉瑶看出来了:“你找他有事?”
周维方:“我听说今年像建军家这种情况,他姑娘能把户口落下来。”
李红玉眼瞅要上小学,再没有户口只能回老家。
最近是有个知青子女回城的政策,但实行起来难度还是非常大。
周玉瑶支个招:“你还是让建军去问问他姐夫,天洪现在是哪个牌坊上的人物,这点事还不是手拿把掐。”
周维方摇摇头:“他跟建红从回城后就说不上两句话,建军自己心里也过不去,怎么好意思还给人添麻烦。”
说实话,这要刚回城那年,周玉瑶绝不会提这个建议,但人都是会变的。
她道:“建红现在快当妈了,再看建军就不一样,他当年争来争去不都是为红玉,这些年再怎么麻烦都把孩子带身边,总归是一片父母心。”
周维方想想:“那我回头跟他提提。”
只是想到姐弟俩好些年都不来往,又觉得可能性不大。
周家姐妹跟李建红打回城后一起摆摊,就是三个要好的臭皮匠。
周玉瑛看弟弟眉头皱的,插一句:“放心,就冲红玉是个姑娘,建红会帮忙的。”
哦,喜欢女孩儿啊。
周维方:“我也觉得生姑娘好。”
周玉瑛实诚道:“你先把婚结上再说。”
不是,这人怎么这样。
周维方:“你这嘴一天打算得罪几个客人?还做买卖呢。”
这话说的,周玉瑛:“你又不是客人。”
得,在这真是没法儿呆了。
周维方:“我还是回去睡觉吧。”
他现在不住阁楼,以几家水果店为中心点租了间房子,地方不大,是个杂院,不过里头的人也不多。
他进院子正好碰见邻居,打个招呼后掏钥匙开锁,进客厅就看到自己停在屋里的摩托车,爱惜地摸一摸,这才去洗澡。
洗完他就躺下,刚要睡着就听到一些奇怪的动静,转个身捂着耳朵:“你大爷的,就你们能结婚,老子也结。”
又琢磨起要正式到罗家拜访的事情,在心里列个清单。
与此同时,罗雁也在跟父母提。
两口子把电视的声音调小,盘算着:“端午吧,是个节日,到时候你工作也该分配下来。”
罗雁不知道哪天是端午,看看日历说:“巧了,我们通知是下个月15号左右贴公告,原来那天就是端午呀。”
刘银凤:“也别左呀右呀的,最好早一天贴,也让大家过个好节。“
罗雁说不好:“最终结果还得看我们的答辩成绩。”
这个答辩女儿解释过几次,夫妻俩还是没怎么听明白。
刘银凤不多问这个,只说:“男孩也是要给个名分的,如果不是你在上学,对象谈个一年半载,三方早该结婚了。“
谈一年半载,都算时间长的。
罗雁见过很多经人介绍就见过两三次面的,甚至知道有几家头回见面就定亲事。
她对这些繁文缛节的东西不是很清楚,问:“上门拜访不是定亲的意思吧?”
这孩子,都想到哪儿去了。
刘银凤:“哪有这么容易,就是见一见而已。”
罗雁更不明白:“你们又不是没见过。”
那哪能一样,刘银凤:“想做女婿,得一步一步来的。”
罗雁嘴巴圆圆地哦一声,心想自己还是更适合回房间准备答辩。
她现在不用去上课,接下来的半个月,除了跟周维方吃过两次饭,她什么也没干,每天只鼓捣这件事,对自己的论文可以说是倒背如流,连涉及的一切文献都几乎了如指掌。
大学四年就剩这一场考试,全家自然跟着风声鹤唳。罗鸿恍惚间以为是妹妹高考那年,在家都不怎么敢大喘气,总算到答辩这天。
罗雁早起就开始梳辫子,换了好几个样式,对着镜子左右照。
刘银凤看女儿折腾,建议说:“扎马尾,露脑门,亮堂堂的多精神。”
今天拿主意的几位老教授年纪都大一些,审美估计跟妈妈差不多。
罗雁听从,扎好之后换上衣服,在妈妈面前转一圈。
刘银凤看着:“漂亮,起码咱这印象分是满的。”
罗雁自己也很满意,整整白衬衫的领子:“主要是您做的衣服好。”
刘银凤拍拍女儿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就你嘴甜。”
一件白衬衫而已,能做出个什么花样。
罗雁嘻嘻笑,看黄来顺冲自己跑过来后退一步:“你今儿别蹭我,蹭我一身毛。”
尤其是她穿的还是件黑裤子。
黄来顺以为她要跟自己玩你追我赶,跑得越发起劲,被刚起床的罗鸿一把捞走:“说不听了你还。”
黄来顺四条腿都在扑腾,嗷呜嗷呜地叫唤,最后还生气了,跐溜躲进自己的窝里。
哟呵,挺有脾气。
罗鸿从自己的早餐里给它分两块肉它才又开始摇尾巴,不过脑袋倒是抬得高高的,十分的“勉为其难”。
罗鸿嘀咕:“这狗真是随你了。”
在座就这么几个人,罗雁掐一把哥哥的胳膊:“叫你说我。”
谁叫她今天有大事,罗鸿无奈道:“放你一马。”
罗雁斜眼看他,吃过饭捋捋头发就出门。
她骑着车到学校,找到今天的答辩教室,站在走廊上跟到得更早的季宁聊天。
季宁道:“你学号还在我后面,怎么来得这么早。”
学号是按照姓氏的拼音来排列的,答辩顺序也是按此来。
罗雁:“早来早安心。”
大家都是这么想的,不过来的也不是在抱佛脚,反而三三两两地说着话,无形之中有一种离愁别绪。
毕竟答辩一过很快就是毕业典礼和分配公布,按现在的政策多数人都是要回原籍的,此后天南海北,再见面的机会恐怕没有了。
想到这,季宁拿出个本子:“罗雁,写一下你的地址和电话吧,以后我们可以联系。”
罗雁翻开的时候看到别人写的,也填上自己的祝福语——鹏程万里,事事顺心。
她道:“这主意好,我也准备一本。”
即便大家都知道这些地址和号码大概最后都会压箱底,但此刻做这件事的时候是真心实意的。
学校里的很多流行都是住宿生们带起来的,季宁:“最近大家都在写,你来学校得少,我都没在图书馆看到你。”
如她所言,罗雁一早上陆陆续续填了半个班同学的本子,甚至有别班的男生也来找她——这些人她倒是没有给留下联络方式,不过都写上寓意非常好的祝福句,也算是全了大家的体面。
一直到快十二点,老师们马上也要停下来休息吃午饭,罗雁知道自己肯定得到下午两点之后了,骑着车去找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