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维方心想你的嘴比那锤子还要命,看眼手表:“你是不是该走了?”
罗鸿抬起手腕:“还真是。”
他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徒留周维方心烦意乱,说:“我出去转一圈。”
徒弟们保证:“我们一定看好店。”
周维方掏出两块钱放桌上:“晚上吃点好的。”
这年头,给人当徒弟其实是件辛苦事,但在车行的待遇还真不错。
徒弟们面面相觑,说:“师傅人多好啊。”
这句周维方没听见,只沿着几条胡同来回转悠。
罗鸿更听不见,他已经踩着自行车到川菜馆门口了。
罗雁来得比所有人都早,身边还站这个周修和,她看到哥哥先偏过头说:“我哥来了。”
周修和:“我打个招呼再走。”
罗鸿也看到他了,亲切礼貌地称呼人家为“小周”。
两个人点到为止地寒暄,罗雁却莫名觉得暗流涌动,视线在哥哥和男同学之间来回转。
罗鸿按住她的脑袋,说:“今晚别人请客,下回有机会再请你吃饭。”
周修和听出意思:“应该我请您,那我就先走了。”
罗雁跟他挥挥手说再见,才有空问:“谁请客?”
罗鸿解释两句,目光盯着周修和的背影,吹毛求疵:“也不知道回头看一眼。”
啊?罗雁眨巴眨巴眼,与生俱来的敏锐让她意识到还是不为任何人说话为妙,默默地抿紧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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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已经接受了大周和小周的叫法。
第65章
晚饭是何侨生夫妇请客。
他们一口气点六个菜, 每份里头都带肉,琳琅满目这么一摆,罗鸿道:“你们要再这么客气, 以后别来往了。”
何侨生手比划着,大概意思是吃不完的可以打包回去吃,不浪费的。
罗鸿:“你现在有家有室的人了, 该省省着花。”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何侨生的手势越发的眼花缭乱,配着忍俊不禁的笑:【你自己都不省着花, 还好意思说我。】
人家是客人,陈娇手肘撞两下丈夫示意。
不过罗鸿无所谓, 说:“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
两个人一个动嘴, 一个动手,居然还挺聊得来。
罗雁虽然看不太懂人家的手语, 但从哥哥回答的话也也能猜测出两分, 头小幅度地左右移动,一边给东东夹菜。
儿子非得赖着人家身边,陈娇颇为不好意思:“雁子你自己吃,别管他。”
罗雁好脾气地笑笑:“没事,我也爱跟小孩玩。”
孩子更能分辨出善意与否, 正因如此,儿子才见过她一面, 时不时都得翻出来念叨两句 。
陈娇:“他隔三差五就得问你什么时候来家里玩。”
东东补充:“还有蚂蚱叔叔。”
蚂蚱?小朋友忘性大,他居然还能记得上次周维方送过他一只草编蚂蚱。
罗雁也没纠正,反而觉得这样叫挺好玩的:“下次带你去找他玩好不好?”
东东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大人很多时候说下次是敷衍的意思,撅着嘴:“今天去嘛。”
陈娇在儿子的手背拍一下做警告:“老实点。”
也不是什么大事, 罗雁:“没事的嫂子,正好我待会也要去找他一趟,你们不是还要去新家打扫,晚点我们给他送回去。”
陈娇刚要拒绝,罗鸿就已经说:“嫂子不放心?”
陈娇无奈:“肯定放心,就怕给你们添麻烦。”
罗鸿:“麻什么烦,我跟侨生可是铁哥们。”
何侨生点头表示同意,大家吃完饭分头行动。
罗家兄妹带着东东去车行,路上一边说着话。
罗鸿:“三方找你讲课,真的是大错特错。”
盯得紧紧的,叫人一丝偷懒的空隙都没有。
罗雁:“我是怕他没听懂,在进修班跟不上。”
学不会这件事是最打击人的学习积极性的,一次跟不上很快就会落后。
罗鸿腾出手竖大拇指:“教育界失去你,是失去一颗明珠。”
他骑着自行车,这么一动两边就失衡,东东在后座紧张地抱着罗叔叔的腰,吓得哇哇叫。
罗鸿:“别怕别怕,叔叔不会让你摔着的。”
一说,东东更害怕了,勒得罗鸿的晚饭都快吐出来。
到车行门口,他长长舒口气:“下来吧。”
东东自己跳不下来,罗雁停好自行车抱他,用肩膀撞开门帘,嘴巴张了张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周维方。
叫三哥吗?她现在叫不出来。
连名带姓吗?好像也怪怪的。
徒弟们都下班了,只剩刚从胡同里转悠回来的周维方。
他听到动静还以为是客人,回过头看到是她,眼神定定,很快回过神来:“吃完饭了?”
罗雁就此含糊省略掉称呼的部分,说:“嗯,还有时间,来看看你有没有不会的题。”
又道:“还记得东东吗?他想找你玩。”
东东倒不见外,张开双臂道:“蚂蚱叔叔。”
谁?周维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是叫自己,说:“记得。”
他拍打着身上的灰:“叔叔脏,等会抱你。”
东东迫不及待地扑腾着,被罗鸿率先拎走:“跟我玩一会,大人有正事要办。”
说完把他带到外面就跑两圈。
罗雁手上一空,顺势抱臂问:“有题目吗?”
周维方心想她来店里当然是只有这件事,自嘲笑笑:“有,我洗个手。”
他今天笑容的弧度好淡,仿佛嘴角在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提起。
罗雁想兴许是有什么烦心事,决定待会说话的态度更温和一点。
她讲课本来就很有耐心,一字一句地掰开揉碎,从周维方的左耳朵钻进去,又从右耳朵飘出来。
他几次努力想听清楚说的是什么,最后都是徒劳,长舒口气:“罗雁,不好意思,我今天有点不舒服。”
怪不得,罗雁:“我就说你看着不对劲,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看医生。”
周维方直视着她,又像是透过她看向更远的地方,说:“不用,很快会好的。”
他做人再没规矩,也知道先来后到四个字怎么写,更何况他从始至终连队伍里都没挤进去,唱的一直是独角戏。
罗雁下意识地回头看一眼,没发现什么特别的,说:“有事你们也都说没事,跟我哥一个毛病,不要仗着年轻不当事,以后……”
她自觉说教的意味太重,后面的话憋回去,不知怎么的还有点小心翼翼。
这一刻,周维方觉得她不喜欢自己是很有道理的,毕竟他小时候对她也没有太多的温柔。
他道:“有些事真是后悔都来不及。”
啊?罗雁还以为他是附和自己省略的后半句,说:“没错,所以现在更要好好照顾自己。”
她左右看着:“你这店里,我坐在炉子边都觉得比较冷,一看就不保暖防风,你还住阁楼,肯定是着凉了。”
周维方只听到她觉得冷这句,拽下挂在墙上的外套,捏在手里又觉得不合适:“回头我专门给你备个小毯子。”
罗雁摆摆手:“不用不用,你自己盖着就行,现在倒春寒,你晚上几件被子?”
周维方:“一件。”
“我就知道,”罗雁还要说什么,忽然猜测也许是周家父母没有给他准备太多,毕竟这年头弄一床厚实的新棉被也不容易,压低声音,“明天我给你拿床新的,反正我哥还不结婚,暂时用不上。”
她还竖起手指嘘一声,露出个你知我知就好的表情。
周维方:“那等他结婚怎么办?”
罗雁一本正经:“我就跟我妈说是他偷走的。”
以兄妹俩的风评来看,周维方:“看来他要挨顿打。”
罗雁:“肯定不会,他要结婚,我妈能把他供起来。”
周维方:“行,到时候我给你作证。”
虽然明知是说着玩的的,罗雁也很给面子笑起来:“你俩不是好得穿一条裤子的时候了?“
周维方:“我现在比较尊师重道。”
他心忽的往下一沉,问:“今天那个男生,是你同学?”
咦,罗雁:“我以为你没看到他。”
周维方:“看到了,怕你脸皮薄,没敢当面问。”
是有点不好意思说,罗雁耳朵都飘红,嗯一声:“是好朋友。”
1980年,说一男一女是好朋友,什么关系不言而喻。
周维方掐一下掌心,越发的提不起劲,却还是想问个明白:“你觉得他哪里好?”
罗雁略显疑惑:“为什么这么问?”
是了,不该自己问的。
周维方:“好奇。”
是吗?罗雁摸着垂在胸前的麻花辫:“我也说不出来。”
她心想跟他讨论周修和实在奇怪,转移话题:“你不舒服上楼躺一会?让我哥看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