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雁半点不意外会在这看到他,左右看没有人,说:“其实我自己回去就行。”
周修和:“我今天都没看到你。”
他怕有人突然出现,声音压得很低,缱绻得像是在耳边。
罗雁捏捏耳垂,小心翼翼伸出手戳他一下,用眼睛撒娇。
周修和心情大好,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指尖。
罗雁把手背在身后,结结巴巴:“走,走吧。”
两个人前后脚出校门,慢慢地变成并排骑车,一边说着话。
短短的两公里,让罗雁第一次觉得当时填志愿的时候不该填离家这么近的。
到路口,她先停下来说:“你回去慢点。”
周修和嗯一声,帮她把围巾往上拉,遮住大半张脸:“风大。”
他指尖隐约蹭过一点罗雁的鼻梁,让她某一块皮肤的存在感十分突出。
她两只手垂在腿侧捏紧,眨巴眨巴眼,不知怎么嗓子也夹紧,把两缕乱七八糟的头发往后拨弄,说:“明天见~”
周修和等她的背影看不见才回宿舍,一口气跑上五楼,推开502的门。
他们宿舍是本班男生的驻扎点,打牌的吹口琴的读书的什么都有。
大家看到他回来,三三俩俩的打招呼。
周修和急着去澡堂,随便应几句,抱着盆往外跑,剩下的几个人顺势讨论起这件事,说:“咱们班现在还坚持天天洗澡的南方人,就剩老周一个。”
北方天气干,三月的温度又还很低,加上学校发的澡票有限,多数南方人们已经改变生活习惯。
但周修和爱干净,哪怕没出汗也要去冲凉,到月底还得跟人换澡票用。
男生们从洗澡差异讨论到粽子吃什么馅,等周修和回来的时候场面已经一片混乱。
他被不知道谁的枕头砸个正着,没抓到“凶手”,只好一起加入这场“战争”。
集体环境总是热闹,胡同里也不例外。
罗雁还没到院门口就看到一堆人聚着,还以为是出什么事,急哄哄往里钻。
街坊邻居给她让出地方,一边说:“雁雁回来啦。”
罗雁一一答应,跟众人一起把目光落在倒座房,从嘈杂的话里分析出一件事,那就是李婶跟建红姐又吵架了,至于原因还暂且不得而知。
她把车停好进家门,看客厅只有她爸在,猜测她妈应该是去劝架了,小声问:“怎么回事?”
罗新民:“建红处对象了。”
罗雁马上捕捉到关键:“是跟谁?”
罗新民:“二茬子。”
罗雁不喜欢叫别人的小名,但一时居然没想起来这位二茬子的大名,省略掉说:“建红姐她们摆摊好像就是跟他拿的货。”
二茬子在丰收胡同可是个名人,因为投机倒把进去过两次,改革刚开放他就抓到商机,是市里最早的万元户。
但人有过案底,在长辈眼里就不是好对象,怪不得会闹起来。
罗雁终于在几秒里想起二茬子的姓氏,说:“现在政策不一样了,洪叔人还挺好的。”
那几年物资紧张,胡同里基本家家都私下里跟他买东西,他收的都便宜些。
罗新民不知怎么的乐:“你管他叫叔,管建红叫姐,这都差辈份了。”
罗雁:“我知道建红姐比我大六七岁,但洪叔我真不知道,不过一直都叫叔。”
罗新民估摸着:“应该就三十出头,他也是年轻的时候耽误,不然孩子都能上初中了。”
罗雁:“那跟建红姐最多差四五岁,但他看上去有点……”
罗新民:“劳改过两回,风吹日晒的,当然显老。”
也是,罗雁:“我就记得他小时候总有那种彩色的糖吃,给胡同里每个小朋友都发,每次周维方都能拿最多,洪叔说他将来能干大事。”
但周维方说吃甜的一点不爷们,因此都便宜罗雁了。
罗新民:“还真别说,他俩有点像。”
罗雁:“我看周维方也快成万元户。”
罗新民每个月一百块的工资,在胡同里都算是高收入人群。但现在的个体户犹如雨后春笋冒出来,他道:“社会变了,兴许以后大家都去做生意。”
罗雁:“也不是谁都能做成的,您闺女我多聪明多漂亮,但您看我能做生意吗?”
罗新民给女儿捧场:“能,当然能。”
罗雁:“我很有自知之明的。”
她的性格就压根干不了这事。
罗新民:“等你毕业,比做什么生意都强。”
稳定、体面,多好啊。
罗雁自己也很满意选好的这条路,跟她爸又闲聊几句,回房间看书了。
但院子里人那么多,她也很难静下心,只好支着耳朵听李家母女吵架,吵得摔凳子砸碗的,边上还有一堆人七嘴八舌地劝。
这种声浪中,还能听到李建红在喊:“我就是要嫁给他,你该管的时候不管我,现在知道有女儿了!!”
家家的情况不一样,李建红会说出这种话也情有可原,但罗雁就是想叹息,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托着腮看着窗户发呆。
一直到她妈回来,她才从房间探出头。
刘银凤在李家一通劝,说得嗓子都快干了,先喝一大杯水:“我看这两天还有得吵,雁雁,你要是想读书就在学校多待一会,再让哥哥去接你。”
罗雁手指在门框上抠抠:“有人送我回来。”
差点忘了,刘银凤又喝一口水:“但也不能太晚,知道吗?”
二十出头的男孩子,心里想的什么谁不知道,她就这么一个宝贝姑娘,怎么防都不为过。
罗雁自己就很有安全意识,说:“知道啦!”
刘银凤对女儿还是放心的,又说起李家的事情:“二茬子现在可真是发了,在二条胡同有个小院子,独门独户的,还买上摩托车了,条件是真不错。人也不错,以前他三斤地瓜就给换一斤富强粉,比别人家划得来。”
又道:“其实谁没有搞私下交易,也就是他判过,你李婶才有意见。”
说到这儿,罗鸿推开家门,环顾四周道:“开什么会呢?”
刘银凤:“下班了,吃饭没有?”
罗鸿:“吃了。”
刘银凤猜也是,只是难免要问一句,接着说刚刚的事情,看儿子一点都不惊讶,说:“你早知道他俩处上了?”
罗鸿:“知道啊,妹妹也知道。”
瞎说!!罗雁:“我不知道。”
罗鸿:“上回在车行我们提过一嘴,我以为你听见了。”
罗雁:“我在看书,谁听你们说话。”
行,她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罗鸿拍拍身上的灰:“下回我们就说你坏话,看你能不能听见。”
罗雁对着空气挥一拳,觉得不够解气,哒哒哒跑过去捶哥哥两下,然后躲进房间里关上门。
罗鸿在外面叫嚷着要揍她,人倒是没动。
刘银凤白一眼儿子,坐下来跟丈夫说着什么。
罗鸿凑过去想听,发现他妈马上不吭声,奇怪道:“什么秘密我不能听?”
刘银凤:“哦,就许你跟妹妹成天嘀嘀咕咕,不许我们大人有自己的事?”
罗鸿还真无法反驳,悻悻:“行,你们聊,我去洗澡了。“
儿子一走,刘银凤:“你明天赶紧跟李科长说这事,不然得罪人了。”
李科长的侄子也到结婚的年纪,本来罗新民要给他跟李建红牵个线,心想得亏是还没定好见面的时间:“一早我就去说。”
夫妻俩说些有的没的,看时间差不多去睡觉,习惯性把家门反锁了。
罗鸿洗完澡回来发现推不开,敲妹妹的窗户:“雁雁,开个门。”
罗雁开了门摊开手:“辛苦费。”
辛苦什么?罗鸿打她一下:“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罗雁也不要命,只在哥哥脚上狠狠碾过,哼哼唧唧地回房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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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二更还差一点。
第70章
罗雁晚上没怎么看书, 躺在床上有点不安心,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床看一会。
罗新民起夜, 看姑娘房间的灯是亮着的,轻轻敲门催促:“雁雁,要睡觉了。”
罗雁被她爸吓一跳, 仅有的瞌睡虫也跑飞,但还是说:“马上睡。”
罗新民这才披着外套朝外走,回来的时候又看一眼女儿的房间。
罗雁已经钻进被窝里, 就是眼睛瞪得老大,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
隔天她八点要上课, 起床一看时间有点来不及, 喊了两声发现家里空无一人,洗漱后匆匆拿上俩包子, 锁上门就跑。
跑得太快, 绕过影壁的时候险些撞到人,生生刹住脚,整个人往后倾:“建红姐。”
李建红看上去心情还不错,说:“上学去啦?”
罗雁:“嗯,我快迟到了。”
李建红给她让出路, 一边说:“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