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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顽_尤四姐【完结】(33)

  太长公主的脾气有点怪,平时不与外界接触,你同她打招呼,她也是不咸不淡地支应,从没听说和谁亲近。但人虽不善交际,日子却过得很安稳,上年娶了儿媳,今年又抱了孙子。且她身份尊贵,在家也不会受任何委屈,实在没有理由,选在太师夫妇宴请的日子里,当着众人的面跳下神道场。

  “莫不是中邪了。”有人说,“这重安城阴气重,城外坑杀了那么多虞人,大雾的天气,魂兮归来也未可知。”

  这种神神鬼鬼的事,因太长公主的坠楼,忽然变得格外吓人。银林卫将军的夫人朝战场方向觑了觑,“早前埋人的那块古战场,每逢变天先出异象,住在城墙下的人,总听见城外有哭声……到底死了那么多人,养出个把成气候的,见太长公主是陛下姑母,说不定就上身了。”

  双弓卫将军的夫人在诸多夫人之中,是年纪最长的一位,见她们胡乱揣测,且又是当着太师夫人的面,赶忙出言制止:“别胡说,让郡夫人听了像什么话!那些都是手下败将,正法他们的人还在这里,他们岂敢作怪!”

  识迷闻言,视线从她脸上划过。胜利者总有一股不可一世的姿态,把那场血腥的屠杀说得无比荣耀。起先她还以为这位将军夫人不错,原来她是只对强权不错罢了。

  脚下走得更快一些,料想太长公主的情况不乐观。几十丈的高处坠落,没有砸到下面经过的人已是万幸,剩下的大抵就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吧。

  然而奇怪的事又发生了,赶到复道下方时,地上却是干干净净,连一滴血迹都没有,更别说尸首了。

  先到的人早就找遍了方圆百丈,一无所获,所有人都很迷茫,击胡侯连哭都忘了,一圈又一圈地旋磨,悲戚地干嚎着:“阿母……阿母你在哪里……”

  跳下去的毕竟是皇亲国戚,身份摆在这里,这事小不了。陆悯仰头向上望,头顶浓雾不散,一点风都没有,照理应当垂直坠落的。而太长公主却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这一跳,难道跳到天外去了吗?

  他只得下令:“调遣城中武侯和守军,一寸一寸翻找,找遍中都城内外,也要将太长公主找到。”

  六卫将军和武侯将军领了命,纷纷忙于调兵遣将。女眷们惶惑地站在一旁,有人喃喃:“难道看错了吗……我也不曾眼花啊,大家都是亲眼看着她跳下去的。”

  未解之谜,引得众人议论纷纷。站在人群里的识迷忽觉有人朝她望过来。转头一瞥,见陆悯正满含猜忌地冷冷凝视她,虽什么都没说,目光却犀利得要把人洞穿一样。

  怎么,这是怨上她了?识迷觉得很无辜,太长公主坠楼,和她有什么相干?

  城中守卫散出去无数,大家都相信,不论好坏总会有个结果,可等了半个时辰,仍是杳无音信。太长公主就这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在众人心头织出一个可怕的梦魇。没有人敢推测前因后果和她的去向,只有等着太师的下一步动作。毕竟他是中都的掌权者,今日又是他家宴请宾客,太长公主出了事,理应由他负责。

  陆悯肩上的担子,不可谓不重。斥候带不回新消息,愈发让他沉心下令:“继续找,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到。太长公主出了意外,是我看顾不力,我自会具本上奏领罪,但目下最要紧的还是找人,无论如何,要给君侯一个交代。”

  眼看事态恶化,审台的官员要做的,是极力回护太师。

  参机岑屹楼先接过了话头,“此事过于反常了,投入了这么多的人力,连半点踪迹都未找到,可见其中大有蹊跷。君侯急,太师也急,在外搜寻的武侯与守军更急,但找不见人,却不能归咎于太师。”复又四两拨千斤地向击胡侯施压,逼他当即表态,“太师是中都的主心骨,重任在身,上奏领罪大可不必,君侯以为呢?”

  击胡侯心急如焚,但他知道,要是因此迁怒太师,不论是人情还是仕途,就全完了。

  他只能咽下苦涩,平稳住心绪说是,“此事哪能怪罪太师,定是我这个做儿子的哪里欠缺了,才令家母……要请罪,也是我来上表,太师已然尽了人事,余下只有听天命。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找到家母……我十五岁丧父,与阿母相依为命至今,若阿母最后下落不明……我实在愧对先父,愧对自己的良心。”

  他说完这番话,痛哭流涕,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识迷远远看着,看出了无限的悲凉,母亲坠楼,生死未卜,儿子却被逼迫着,率先把罪责全揽到了自己身上。

  陆悯从来不是良善之人,击胡侯的话令他满意,但这种满意须得很好地掩藏,他面带沉痛地劝慰击胡侯:“放心,就算把中都翻个底朝天,我也定要找到长公主的下落。”

  击胡侯感激不尽,一旁的参机们纷纷劝他入街边的茶寮等候。众人都心头惶惶然,那个小小的茶寮一时座无虚席,可又等了半个时辰,直到雾气散了,日光大盛,也还是没有等来新的消息。

  大家都灰心了,暗里窃窃私语。岑屹楼知道这样不成事,还是得由他出面调停,便对陆悯道:“议事堂有堆积的公务,要请太师决策,坐在这里枯等不是办法。”复又向识迷等人拱手,“诸位夫人也受惊了,请各自回府吧。城中的搜寻不会停止,早晚会有消息的。”

  众人陆续站起身,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眼巴巴地望了望击胡侯,叹息着从茶寮退了出来。

  “这人能去哪里?难道被神仙接引了?”夫人们走向各家车轿的时候,议论仍未停止,“做什么不看开些呢,心里究竟有什么坎儿,要这么决绝地一跃而下。”

  虎夔夫人越听越害怕,摸着前额道:“我浑身发热,难受得紧,回去怕是得喊魂了。”

  识迷亲自送她登车,好言道:“程夫人心善,但也不要过分自责。回去好生歇一歇,要是有了长公主的下落,我即刻差人告知你。”

  虎夔夫人点头,复又紧紧握了握识迷的手,“夫人与太师宴请本是好意,谁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总之不会有人怨怪贤伉俪的,一切都是上天注定。”

  识迷颔首,目送她的马车走远,又同另几位夫人道了别,方才坐进自家的车辇里。

  回头想想这件事,实在太过诡异了,当着所有人的面坠楼,却翻遍每一寸地皮都找不到一块残肢一滴血,究竟是什么缘故?若拿鬼神之说来解释,她是不太相信的,世上要是真有鬼,那些屠杀虞朝将卒的人早就被生吞活剥了,哪还能太太平平活到现在!

  真相一时半刻恐怕难以揭晓,找不到尸首,就是个无头悬案。她百思不得其解,回到独楼后坐在廊下胡乱琢磨,引得染典他们不明所以,“中都的风景太壮阔,阿迷看完之后,把魂丢了。”

  识迷说不是,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他们,偃人简单的头脑,拼凑不出惊心动魄的真相。

  阿利刀摇起了一根手指,灵光乍现,“我知道了,肯定是因为长公主的鞋掉下去了,她飞身一扑,是为了救鞋。”

  连染典和艳典都觉得,能说出这种推断的阿利刀才像中了邪。

  染典道:“还不如婆媳不合,母子相残更靠谱。阿母这一跳,儿子一身债,这辈子都抬不起头了。”

  识迷很惊讶,“你怎么忽然学会了这么多人情世故?”

  染典骄傲地说:“我在市集流连时听来的。那些妇人的故事真多,比如阿母借腹生子,养大儿子后被赶出家门,还有儿子做主,把阿母嫁给鳏夫做填房的。”

  三人顿时都唾弃她,“你每日听的都是什么鬼东西,连话本上都不敢这么写。”

  染典很不服气,“那你们说,当上了公主为什么要轻生?不是儿子苛待她,难道是她想念死了多年的丈夫吗?”

  这也难说,没准是活得不耐烦了。

  艳典问:“世上真有生死相许的感情吗?我不信!”

  识迷也不信,“肯定是那些娶不上亲的男子胡编乱造的。女子寿命比男子长,他们要死了,编故事骗女子殉情,其用心险恶,令人发指。”

  几个人一通议论,话题岔出去十万八千里,险些回不到最初。

  识迷今天是抱着结交那些女眷的目的,目的确实达成了,只不过太长公主的意外令人扼腕。现在想起她崴向窗外的场景,也还是令人惊惧,且人究竟去了哪里,暂时也成了未解之谜,只好继续等待搜城的消息。

  闲来无事可做,她就想上楼去。吩咐阿利刀他们看守门庭,自己刚要转身,就见陆悯从门外进来,步伐间满蓄风雷,可见在议事堂蹉跎半天,已经耗光了他的耐心。

  先前那两道目光意味深长,原来真不是她会错意了。现在急匆匆赶来,想必是打算兴师问罪啊。

  问什么罪呢,难道怪她设宴请人,才令太长公主坠楼?要真是这样,她必定二话不说一脚踹过去——她可不是吃素的!

  但她似乎推演错了方向,他走到她面前,言辞暗带诘责,“太长公主的尸首,到现在都不曾找到,女郎没有什么要同我说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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