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视她,眼神里有困惑也有迷惘。半晌哼笑了一声,“我一直想娶一位通晓文墨的夫人,如今果然如愿以偿了。别的女郎会吟诗,你不一样,你会作对。”
识迷听了他的前半句话,奉承的笑刚爬上脸颊,就被后半句拍得倒地不起了。
“陆悯,你不那么刻薄,会少一块肉吗?”她衔恨道,“我看在你今日生辰的份上,不和你计较,希望你见好就收,不要得寸进尺。”
不客气的话,经常不要钱似的往来,彼此已经形成一种默契,可以说得很难听,但不能撕破脸。
于是他直起腰,轻舒了口气,“罢了。女郎没回内寝,难道是在等我?”
对方给了台阶,不要犹豫,连滚带爬地下。识迷说是啊,“我都困成什么样了,还在等你,人要懂得知足,就不要对某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耿耿于怀了。”
他思忖片刻,点了点头,“起来喝一杯么?我看见桌上有个荷包,是给我的?”
识迷表情真诚,“是的,是的。”
他轻轻一笑,风华绝代,“那定要仔细赏看赏看。”
两个人挪到桌前坐下,席面早就布置好了,双虎荷包在一角静静地摆放着。识迷郑重地捧到他手上,预先叮嘱了一声,“不要看花纹,就看针脚,密不密,好不好。”
懂了,抛开事实不谈。
他低头查看良久,由衷地颔首,“针脚是好的,荷包的形制也不错,就是……”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决定放过自己,“算了。”
识迷很高兴,催促他,“你站起来,看看配在腰间好不好看。”
陆悯有些迟疑,“这是荷包,不是香囊,挂在腰上做什么?”
“当然是适时显摆啊。”她说,“让将军们都看到,你有新荷包了。这可是世间独一份,外面买不到的。”
抬眼再觑觑他,发现这人真好哄,这么一点小东西,已经很令他高兴了。他脸上的笑意浅浅地,像笼着一层纱,看上去温和,且带着一点羞赧。
她上下打量一番,言不由衷地大呼好看,然后得尽快把话题从荷包上引开,毕竟多说多错,容易露马脚。结果找了半天,桌上居然没备酒水,没有酒,还怎么庆生?
正要扬声责问,阿利刀抱着酒瓮从外面进来,“厨司上菜的时候,我不小心撞翻了酒……”话刚说一半,愉快地“咦”了声,指着陆悯腰间惊诧,“这不是我做的……”
识迷忙跳起来捂他的嘴,可惜还是慢了半步,彻底穿帮了。
阿利刀“呜呜”挣扎,陆悯拽开了她的手,曼声道:“你捂他做什么?让他说!”
阿利刀是个没眼色的偃人,他居然一副邀功的口吻,兴高采烈道:“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做的荷包,那明日我再给你做身衣裳。”
陆悯脸上还笑着,调转视线望向识迷。
识迷眼前一黑又一黑,“我也没说这荷包是我做的……阿利刀是我的陪房,他做和我做是一样的。”
很好,还是个男偃人做的,自己居然挂在了腰上。
他默默将这怪东西扯下来,放回桌面,转头吩咐阿利刀:“你和染典艳典回箱子里去,就算听见什么动静,也不要出来。”
识迷骇然,“你想干嘛?”
他没有理会她,只是示意阿利刀快走。阿利刀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问:“你不会打阿迷吧?”
陆悯的语调很温和,“阿迷是我夫人,我就算打你,也不会打她,你在担心什么?”
这话虽然听上去还算和善,但对阿利刀来说震慑不可谓不大。他看了识迷一眼,见她垂头丧气没有求救的打算,忙说了声好,飞也似地跑了。
接下来屋里只剩双方了,陆悯道:“女郎尽可戏弄我,我一点也不生气。不过忽然感觉没了胃口,也不知是不是时候到了。莫如我们进内寝吧,请女郎为我查验。”
识迷掰着手指头道:“我算算时间,好像还早。你已经可以维持半个月了,从上回到今天,才刚满十日。”
可他却牵住了她的手,含笑道:“既然感觉不适,还是看看为好。我料是因为最近忙碌,消耗过大了,反正加持一下没有坏处,就从今日算起,往后再顺延半个月吧。”
识迷不答应,“这不是石头往山上搬吗……”
可他不由分说,强把她拽了进去。
从碎银的帘幔下走过,他刻意讨她的欢心,“明日让参官把银的换成金的,金色暖心,和你更相配。”
识迷眨巴了两下眼,心道这又是在打什么鬼主意?他不来和她算账,居然还想着给她改造家居?要果真如此,自己倒可以产生一点愧疚感,并且太师很大度,人格也增添了几分魅力。
“你真的不生气吗?”她被他拽到床前,还在追问,“别不是在佯装大度吧!”
他说没有,“心意到了就行了。我身
处高位,想要什么不是手到擒来,区区一个荷包而已,怎么与你给我的再生恩情相提并论。”
识迷到底太年轻,还是选择了相信他。他拍拍床,她就自己蹦上去,翻找出玄铁匣,兴高采烈说:“脱衣,躺下。”
他依言脱下中衣躺在她面前,一双眼朦朦地望向她。她在动手之前忽然想起未雨绸缪,“等一等,容我找根绳子,把你绑起来。”
没等他反对,麻绳已经托在她手上了,她无害地说:“你不要误会,我不是信不过你,是为了保全你的体面。你忍耐一下,很快的,至多一炷香,我就放了你。”
他沉默着点了点头,在她费劲地张开胸怀捆绑他的时候,幽幽叮嘱了一句:“我不会挣的,你绑得松一些,别弄疼了我。”
识迷是何许人,她先天缺失温柔的成分,嘴里应着好,手上狠狠收紧了绳扣。
开玩笑,她岂是一个轻易会被花言巧语蒙骗的人。要是说两句好话就让她放松戒备,那以后的路岂不走窄了吗。
所以下手要狠,当然目光可以很贪婪。被捆绑后的太师看上去有种别样的味道,些许羸弱、些许羞涩、些许屈辱,再加上些许美色。灯下微张着嘴唇呼吸,那嘴唇血色丰盈,又软又润,就像女郎涂上了淡雅的口脂。
早就声称要绑他,总没有实行,今天可算如愿以偿了。这么做有益处,一是为了确保安全,二也让自己开了眼界——她还没见过好看的男子被扒了衣裳五花大绑。尤其这人是帝师,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很难体会这种亵渎神圣,脚踩权力的快感。
“好,开始了。”她揭开铁匣的盖子,见他还盯着她,在他眼皮上抹了一把。
但活人不是死人,抹了没有用。他微微掀起眼帘,从那一线中看清续命的流程。铁匣发出轻轻的,榫卯组合的声响,几经拼凑底部斜合,一缕浓稠的赤色顺势而下,伴着她无声的咒术,很快渗透进他的胸膛。
霎时眼前金光大作,那股无处发泄的悸动如约而至,很快吞噬了他。被绑缚,无法照着自己的想法行动,她近在咫尺,笑吟吟的样子,触发了他心底对亲近的强烈渴望。
其实多次下来,他慢慢有了自持的能力,但他不想强迫自己,他就要随波逐流,就要照着心里的想法去做。
她大概很放心,觉得万无一失了,随手捡了颗梅干填进自己嘴里,松散又得已地调笑,“陆悯,你看上去真是秀色可餐。等我学会画画,把你的样子画下来,做成小册子传扬出去。”
不知是不是这句话太猖狂,惹恼了他,识迷才刚一眨眼,发现那麻绳像丝线一样脆弱,无声地掉落在了他身旁。
她呆住了,心想老天爷,半偃怎么也有偃人拔销后的神力?还是他的身手本来就这么了得?
而更令人惊叹的还在后面,不出所料他又扑向她。但这次和以前任何一次都不一样,他的唇贴上来,舌尖在她口中一扫,瓮声说:“甜的。”
勃然大怒,她抬手就要揍翻他,但举在半空的手被他扼住了。他索性把她压进被褥间,狠狠加深了吻,而后气喘吁吁在她耳边调笑,“阿迷,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识迷已经魂不附体,悲怆地发现,自己竟然被亲手制作的半偃给轻薄了。
果然这厮没安好心,她就说哪里不对劲,原来是在这里蓄谋报复她。以前只是强抱,她还能忍,这回他居然敢亲她?她挣扎着要去掏兵器,要去释放傀儡和他拼命,可是努力半天毫无作用,她的力气终究不如他。
他也没打算就此作罢,像好不容易逮住了天上飞翔的鸟,温柔着手势抚她的长发,赶在她要叫骂之前,重新堵住了她的嘴。
这个说话不留情面的丫头,唇瓣却是柔软的、温暖的。他不是书呆子,他无师自通,即便从未有过实操的经验,他也可以慢慢发掘,自得其乐。
彼此的身体,熟得不能再熟,他知道她胸似明月,腰如杨柳。虽然一直不敢正视,但每每的同床共枕,对他来说确是折磨。
不知从何时起,依恋已经悄然转化成了占有欲。他为她痴迷,这是本能,像呼吸,无法忽视,也无法戒断。只是神思清明的时候舍不下脸,只有借着续命时的昏聩推波助澜。无关脑子怎么想,身心直白地叫嚣着渴望。他知道一切不寻常,但此刻也管不了那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