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迷张口结舌,“原本就是假的……”
“你记错了。”他笑了笑,“拜过天地,喝过交杯酒,同床共枕耳鬓厮磨过,怎么可能是假的。好了,别的先暂缓,我只惦记修改婚书这件事,等改完了,一切都好说。”
识迷没有办法,唯有照着他说的去做。
很令她意外,这张婚书他居然带到上都来了。他领她进书房,从抽屉里抽出来,展开后放到了她面前。一边取下狼毫笔,亲手蘸了墨递到她手上,含着笑道:“我等这一日,等了许久。阿迷,把你的真名写下来。”
识迷捏着笔,无奈地把陆遐方划掉,一口气写了个解识迷。
陆悯显然是满意的,再三看着这三个字,自言自语道:“我一直觉得世上无人与我相配,没想到良缘应在了这里。”
识迷没空和他探讨什么良缘孽缘,只是一心记挂着圆城里的人,“名字已经改完了,可以谈正事了吗?”
他含笑收起婚书,说当然,“夫人想谈什么,只要为夫做得到,尽可提。”
她直截了当道:“放了解家人,不要再像圈禁猪狗一样圈禁他们了。还他们自由,让他们能像个人一样活着。”
他倒也痛快,说好,“可以放,但我先要与你谈好条件。”
识迷顿时暴躁,“怎么还有条件?名字不已经改了吗!”
“解家全族共二十六口人,二十六口!”他笑了笑,“数目可不小。改了名字,不过是获得与我商谈的机会,你可以考虑一下,要不要听取我所提出的条件。”
还有什么可考虑,考虑能让他良心发现吗?
她妥协了,“你说。”
“很简单,一条人命换你一年。二十六条人命,你就陪我二十六年。”他专注地望着她道,“今日起,从最年长者开始释放,二十六年后,刚出生的孩子也正值盛年。如此解家不亏,我也有保障,你觉得怎么样?”
果然,要论算计,她怎么是他的对手。年老的人放出来已没了斗志,大约只图三饱一倒。年轻的继续囚禁,多关一年便是一年的磋磨,等到踏出囚笼,还剩什么?况且逐年递增人口,二十六年下来,哪里放得完。他分明就是要拿解家人的命,逼她供养他一辈子,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都快崩到她脸上来了。
“我觉得不怎么样。”她冷着脸道,“陆太师,你好像忘了,你没有与我讨价还价的余地。龙城中那个偃人,目下可是受师兄的操控,没有你,皇帝的昭命一样管用。”
他却有恃无恐,“你好像也忘了,我不是立时就死,完全可以在失活之前安排好一切。譬如屠戮解家满门,譬如把重安城百姓推进墓道,还有你与顾镜观,可以拉来陪葬。我心无挂碍,反倒是你,顾忌太多。既然如此,何不好好协商,何必弄得两败俱伤。”
识迷已经被他的好口才说得几欲崩溃,见他那副洋洋得意的做派,气得踹了他一脚,“让你算计!”
他挨了一下,痛得打趔趄,“还有一条出路!”
她怒发冲冠,“什么?快说!”
“你亲我一下,我便放一人。一年九人为限,亲够三年,不添丁的情况下,他们都能出来。”他靦脸商谈,“这个办法,不知你觉得怎么样?”
识迷的脑子开始飞快转动,怎么算都是三年比二十六年划算。她又不是闺中娇滴滴的小女郎,亲他还不是易如反掌。以前早被他亲透了,这次不过换自己主动而已,就如盖章,“叭”地一下,就完事了。
“什么时候开始?”她问,“现在?”
她说着要来兑现,他忙往后退了退,“等等,我身上还沾着血迹,晦气得很,容我换身衣裳。”
识迷只得顿住,独自留在书房等待,时间过起来真是漫长,她从未像现在这样盼着能快些亲到他。她的族人还在等着赦免,多等一刻,就多一刻的煎熬。
可他一去良久,大概是故意的。冷静下来痛定思痛,发现他说的也没错,她要的太多,顾忌的太多,两者已经相互牵制,根本没有谁压制谁一说。天底下为什么会有如此操蛋的事呢,明明她应该掌控全局的,没想到最后竟被他牵着鼻子走。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还是每一步都错,自己所谓的计谋,在他看来如孩子过家家一样。
懊恼。万分地懊恼。智谋不足,好牌打烂了。
正当她在地心旋磨的时候,他从外面进来,换了轻软的衣袍,拆了头上发冠,不再是朝堂上锋芒毕露的模样,像个山间闲居的隐士。
回身关上门,那宽大的广袖拂过矮几,缓步走到她面前。撑着膝头矮下身子,保持与她齐平,温声道:“阿迷,来吧,我准备好了。”
第46章
亲一下, 小事一桩。
识迷毫不犹豫在他脸上嘬了一口,“好了,放人。”
一切发生在瞬间,快得他来不及眨眼。他讶然, “如此潦草, 居然让我放人?”
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 她有预感他又要耍赖了,“你不是说亲一口就放一人吗?我今天能亲满八口, 就看你守不守信用了。”
他低下头, 吃吃发笑, “为什么任何事到了你口中,都那么简单?”边说边退后几步, 坐靠在书案上,伸手把她拽到身前,仰着脸道,“我要的,比你想的复杂。毕竟是一条条人命,你亲得过于随便, 倒像他们的命不值钱似的。你要拿出诚意来, 让我觉得物有所值, 还记得我之前是怎么亲你的吗?照着那样来一遍,就差不多了。”
她似乎很不情愿, “要一模一样吗?那也太难了。”
“有什么难?”他凝视着她道,“感情到了,自然就容易了。你觉得难,是因为我在你眼里永远是个半偃,你从未把我当男人看。今日我要你放下成见试一试, 做得好,解家便有一人能逃出生天。若做得不好,那你就丧失了与我谈条件的资格,懂吗?”
识迷心下了然,有什么不懂的,反正豁出去就对了。
见她神情松动,他愈发拉近她,鼻尖与鼻尖相抵,哑声鼓励她:“来,试一试。”
照理说他是自己做出来的,她熟悉他身上的每一处,没什么好紧张。可她就是心跳得擂鼓一样,耳中嗡嗡作响,越是气息相接,越是觉得腿软。
瞻前顾后,太没出息了。她把心一横,直接贴在他嘴唇上。
他轻轻一叹,嗡哝着:“就是这样……继续。”
手攀上她的脊梁,压在她背心,温柔将她向自己推进。可惜,偃师的唇舌远没有手指来得灵巧,让她主动,她就生涩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只得耐心地引领她,交会她入门,
让她懂得如何纠缠。在他听来,她急促的呼吸美妙如天籁,她也是动情的。什么门规,什么主导生死,哪里及男欢女爱重要!
喘不上来气了,不得不略略收敛,可那种若即若离更销魂。他的嘴唇下移,入侵她的交领,已经太久没有这样亲密了,两三个月的克己复礼,连抱都不让抱,这种煎熬,比圈禁在死城更难熬。
她颈间的动脉突突跳动,一下下如同跳在他心尖上。他的唇瓣滚烫,思想狂热,再进一步,就要把她点燃了。
识迷有点焦躁,这时候要是骂他乱亲,他是不是又要挑剔了?混沌中到底还仍保留了几分清醒,已经折腾了这么久,再忍忍吧,不能半途而废。
不过这人虽坏到骨子里,这种时候倒并不讨厌。她甚至有些喜欢他细喘的声音,还有他指尖游走在皮肤上的触感。不管能不能尽人事,反正亲吻这一套,算是被他玩明白了。
因他倚坐在书案上,有得天独厚的条件一路蜿蜒向下。这可不对劲,她要亡羊补牢,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抬起来……他始终保留了偃人部分的懵懂纯真,她忽而有些心软,看他眼神急切央告,只好又吻上去。脑子里不合时宜地蹦出重骑夫人的释然,多年的夫妻,不再在乎那件事,这是尝尽了甜淡才有资格说的话啊。陆悯可怜,心机再深沉,也只能止步于此。想到这里,同情占了上风,遂放出手段,把他亲了个欲罢不能。
抵死缠绵,不知这样算不算。总之嘴都麻了,应该够了。
识迷素来有这种本事,投入得快,抽身得更快。脑子归位后推开他,擦了擦嘴问:“现在能下令放人了吗?”
他似乎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撑着书案急喘,等到情绪渐渐平稳,才迟迟站直身子,走出书房。
面南朝北的那排屋子里,有太师府的文书和参赞。他抬手勾了勾,对面立时有人快步上来听令,得了口令躬身道是,又飞快出去承办了。
识迷站在门前问:“现在就放吗?”
他说:“还不能,让参赞起草文书,明日带到高议台记档。等一切办妥了,才能名正言顺让人出来,不必像过街老鼠一样东躲西藏。”
这样也好,出来了得有生路,不能一辈子隐姓埋名。
识迷松了口气,心下其实很牵挂,很想亲眼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