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迷迷糊糊被长橙十万火急的催着上了马车,待坐在椅靠上才睡眼惺忪的看着眼前的包袱,很是敲了敲一晚没得休息的脑袋,不就是去送个东西吗,怎么连包袱都给备上了,想掀开幔帘找长橙问一位究竟,却见他早就没了身影,车夫响亮的马鞭一甩,马车就缓缓驶离了府邸。
这趟差事似是没那么简单,既如此她只得安慰自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只这马车七弯八拐的好不容易到了王昭珩宅前,沈黛刚掀开帘子,就见狭窄的小巷里,王宅青砖门头前早已候了一辆马车,一个清秀的小厮正从院子里一样样的搬着箱子往车上去,看样子似是要出远门。
与此同时,王昭珩头戴布巾、身着青布阑衫一副文人清隽模样,拿着公函从屋内走了出来,两人眼神正好在空中交汇处停顿了。
很显然两人都很诧异、不解,回想这两日王昭珩受到的刺激确实不少,前儿才有疯马逮着撞、昨儿上午突然被崔大人委以如此重任、下晌他都还没有去衙门里销假,就有同僚急不可耐亲自给他送来了文书,令他即刻起身前往泗州协助通汴运河修缮事宜。
到了夜里他满怀心事睡得半梦半醒的时候,四更天的锣鼓还没敲响几声,宴七就一身湿漉漉的给他送来了两大箱子的账册......
然后就是现在一大清早的,天边还只是鱼肚白,金乌才露了个刘海,他刚收拾完准备启程,这沈娘子就这样突如其来的出现在他的面前,总不会是来给他践行吧?难道又是崔大人的意思?
想着他还是问道:“沈娘子这么早来寻我,可是有事?”
沈黛记着崔彦的嘱托,不敢耽搁连忙将手中那密封好的卷宗递给他道:“崔大人让我亲手交给你的,千叮咛万叮嘱的让你千万要保管好。”
听完这话,王昭珩拿着卷宗的手便紧了紧,赶这么早人肉送过来,他便猜到里面是什么东西了,郑重其事的放在了身前深衣怀里。
双眼凝视着身前女子,待看见她背上背的那包袱,此刻便完全明白了昨日崔大人那句“我将她完全托付于你”的含义了,敢情这还不是来给他践行,而是打算好了跟着他一起沿汴河上京,意在护着她的安全。
只是如此良苦用心,眼前女子可明白?
他微颔首便道:“好,我知道了,上车吧。”
沈黛一脸懵:“上车?去哪里?”
他挑了挑唇:“前往泗州,崔大人没跟你说?”
“没,他只跟我说我到了这自然就会明白。”
王昭珩深深看了他一眼,这个崔大人还真是干好事不留名,只他既然不说,他也不会多事给他解释。
只提了提道:“近来江宁可能不太平,他的意思你先随我一同去泗州,避开这段祸事。“
院墙外的石榴树绿生生一片遮下来,沈黛落在下方,头顶拳头大的青石榴沾染了清晨的露水,将她的脸映照得相当精彩。,
她这会儿终于明白了,昨儿他向她推来这封卷宗的时候,他眼里那愁得化不开的浓雾是为哪般,他是已经料到了他们再待在江宁一定有危险,所以才借着给王昭珩送东西的由头,将他支到泗州,以免再遇到上次被人下药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早有判断,所以才宁愿在那么繁忙的时候抽时间教她练拳,教她在这复杂环境中安身立命的本事,还有早给了她的那一千两银票、房契、田契,他是一早都全部为她考虑好了后半生的着落。
就连昨儿在书房给她交代的时候,他明明可以将他筹谋的这一切都说于她听,却硬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又想到了七夕那个夜晚,她被人推到疯马面前,险些要被踩成肉泥的时候,也是他不顾一切的冲了过来救了她,到最后自己的整条胳膊都变得鲜血淋漓。
虽说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他对她一向是严苛居多,而且嘴巴还毒,有时把她当一个下人使唤来使唤去的,但是她珍惜的、在乎的、需要的他却是都全部为她考虑到了,对比来说他为她所做的可比这段时日她对他的照顾要深远得多。
其实在夜深人静躺在床上的时候,她也曾经问过自己,如果那一刻差点被马踏死的人是他,她会不会奋不顾身的冲上前救他。
她一遍遍的问自己,可得到的答案都只有一个,那便是“她不会。”
对一个人好的方式有很多,但是绝对不是自己的生命。
自私如她,就连昨天都还在怀疑他会不会护住原主的家人,如今回想着崔彦为她做的一切,只觉得一阵愧疚袭来,脸微微发胀。
那一包药粉还在她腰间的荷包里静静趟着,昨儿她犹犹豫豫的一天还是没将这个秘密告诉他,想想她真的有点可笑。
如果她失踪后,胡观澜以为她畏罪潜逃,又急于要他的命,肯定会再派遣别的探子去给他下药,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如果他不知道别人怀揣这样的目的,长橙在他的饮食方面便不会多有谨慎,一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那也是极有可能的。
如果他就这样把自个儿交代在了江宁,那盼着他肃清江宁官场的老百姓又该怎么办?
顾娘子、大郎他们该怎么办?
一阵凉风吹来,枝头的晨露晃晃下落,刚好润湿了她的眼角。
如果她今儿同王昭珩一起出了江宁,她将良心难安。
她越想越心惊,也顾不得王昭珩一直对她作出的“请”的手势,转头立即奔回了自己的马车,待想起来才掀着帘子对他道:
“王大人,我还有重要的事情处理,你先走一步吧。”
说完也不等他反应,便崔着车夫赶紧驾车回扶香园。
王昭珩的手僵在了半空,嘴角噙过一丝苦笑,崔大人千般算计,应该没料到这一出吧
沈黛催着车夫加快速度,一路上马儿跑得飞快,她的心也跟着跳的飞快。
哒哒的马蹄声像是一声声踩在她的心上。
崔彦会不会怪她收到信件这么久都没有汇报给他,会不会从此就恼了她,然后把送她的这些铺子、银票、田产都收了回去。
明明昨儿还自信满满,这会儿就紧张得胡思乱想了。
只是当她怀着忐忑的心情,焦急忙慌的叩响了扶香苑的红漆大门时,开门的却不是惯常的小厮,而看起来似有点愣头青的人。
然这些她都没有注意到,还是像平常一般问道:“大人,在家吗?”
那小厮也知道她是崔大人极为疼宠的人,不敢怠慢,于是连忙指着前方刚驶离的一辆华盖马车道:
“大人刚乘车走了,你找他?赶紧跑几脚说不定还能追上?”
沈黛很是听劝,加上情况又紧急,真就掀起了裙摆匆匆小跑着去赶上了那辆马车。
她背着包袱在后面焦急的喊着:“世子,等一等,等一等......”
那马车先并不理会她,待看见她还在后面一直穷追不舍,才终于缓缓停了车。
沈黛一喜,心想崔彦终于听到了她的声音,她一定要在最快的时间将胡观澜要她做的事情都告诉他,还要让他以后都特别留意着饮食,千万不能着了他的道。
她想着她说快点,也不耽误了他的行程,只是当她一脸憧憬的掀开帘子,要说的话还没说出口,一把尖锐的匕首就抵在她的脖子上。
握着刀的人一身乌发黑衣,形象气质都和崔彦一般无二,只有细看这五官才会发现两人根本就是完全不相同的人。
怎么会有人敢假扮崔彦?难道是胡观澜那个王八蛋干的,他这是知道她没有对付崔彦,现在又想着别的招来对付他了。
再一晃眼,又发现他身边还有一个昏昏欲睡、头戴帷帽的女子,只是那身形、那衣着打扮怎么都似她的模样。
顿时她便明白了,这辆车包括里面的人都是一个障眼法,只是用一个神似崔彦和她的人来迷惑别人,而真正的人根本就不是走的这条线。
想到此他便紧张道:“崔大人呢?”
那人并没理会她,眼里闪过一丝狠劲,准备将她拉上马车,刀尖稍微用力就想将她直接划脖子了。
就在沈黛疼得不能呼吸,以为自己今儿这条小命就要交代在这儿的时候,有人突然从她身后出现将她从刀下解救了出来。
他看见那人和车里面的“崔彦”对视了一眼,然后她就被悄悄的提着肩膀隐入了一处小巷之中,然后七拐八拐的来到了巷角一辆青帷马车前,然后那个人就消失不见了。
宴十也是心里苦呀,本来爷安排他好生生的保护沈娘子去泗州,谁知道临了这沈娘子竟改变了主意,简直打破了爷的全部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