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彦还要去京郊周边核对农人的户籍信息,就让人一个精神烁烁的老汉带着她在庄子里的农田里转悠。
沈黛正有此意,她一直闷在家里纸上谈兵,也没琢磨出个什么东西来,正想着找机会去实地查看一番,没想到崔彦就带她来了。
听着一旁农人给她介绍庄子的收成、亩产等情况,她还是微微惊讶:
“一亩地只能产出四石吗?“
折算成现代其实只有三百一十来斤,她记得她奶奶以前告诉她,她种的地一年能产一千斤,还是袁爷爷杂交水稻搞的好,她现在肯定搞不出杂交水稻来,但是若是能将产量提升到四百斤也算是大功一件。
这已经是我们根据世子提点的《齐民要术》方法改良过的,才有这个亩产,旁边几个庄子一样的水土都不到我们产量的七成。
“原来如此。”沈黛虚心请教道:
“不知是《齐民要术》上的哪个方子?”
那老汉才摸了摸胡须道:“稻无所缘,唯岁易为良。选地欲近上流。地无良薄,水清则稻美也”
“就是这句,让我们做好选地和整地、播种时间、种子处理、田间管理、收货与储藏,产量真的就提高了,就是不知还有没有其他的方法,能让我们庄子的产量再往上拔高一点?”
沈黛这会儿才明白,原来崔彦早就在做这个事儿了,而且目前算是已有了成效,最起码还比同等条件的地要多产出三成来。
只她昨儿才跟他请教这个问题,今儿这个老汉就直接用事实和实验结果回答了她的问题。
不会这么巧吧,难道不是他特意安排的?
如果是这样,那他分明就记得昨晚的事儿,那又为啥傻傻的一直读那个话本子的?
早上又故意不回答让她来庄子干嘛。
昨儿夜里他到底醉没醉呀?
她想的脑袋瓜都有点迷糊了,男人心还真是海底针,她还是少想点,跟着这个老汉再一起看看稻子的长势情况,探讨下有没有其他的提高的亩产的办法,先将父亲捞出来于她来说才最实际。
不知不觉他们便走完了整个庄子,来到了一条三岔路口,正是附近几个庄子和入城的必经之路。
沈黛戴着帷帽,蹲在一旁的水渠边洗了洗手,正好一条小道上下来一辆马车,许是来到农庄人烟稀少,从车上下来三个小娘子,都没有戴帷帽,但是观看她们衣着装扮,可以看出来都是官家小姐。
一个小娘子道:“沈三娘,前些天你不是说等萧将军从江宁回来了,就知道你那二姐姐是否真的不干净了?”
沈三娘却不太高兴道:“我说刘娘子,我都已经跟你说过多遍了,我们伯府已经跟她那一房断了亲,别一口一个二姐姐的。”
至于其他的她就不回答,也不辩解,只让别人去猜了,京中可不缺这些喜欢八卦的贵女,留着一个模棱两可的口子给人去猜,别人能猜到百八十没下限的事儿来。
沈二娘还能在别人口中讨个好,果见刘娘子就十分肯定道:
“萧将军回来这几日也没提跟她的婚事,八成是如传言那样歇了这心思,只我说萧沈两家联姻是好事,萧将军又长得英姿飒爽,你可比那沈二娘配多了。”
沈三娘却佯怒道:“胡说什么,没影儿的事呢”。
几个小娘子说着就害臊的打闹着离开了。
只沈黛蹲在水渠边的脚早已麻得发抖,脑袋也是一阵兵荒马乱,萧将军已经回来了吗,那他在江宁是不是已经查到了她为人外室的事情?
苍天啊,那个大渣男不会搞得全京城都知道了?到时候恐怕还会传到原主的家人那里。
即使后面她给他们平反了,她怕是都没有脸见他们了。
沈家清清白白书香世家,竟出了一个为人外室的女儿,可以想象他的家人该多伤心。
她怕是走在路上都要人人喊打了。
她越想越心惊,脸上早已煞白一片,心里也一阵灰冷,只觉得自己这段时日努力都没甚意义。
她取下帷帽,兜着两捧水往脸上洒了洒。
凉爽的溪水润透过皮肤、毛孔,才使得她慌张不安的心情平稳了少许。
而一田之隔,崔彦正驻马看完了这一幕,那几个小娘子的话,还有她听完那话后瞬间煞白的脸庞、抖动的双腿,都无一不说明她心里还有他,她心里还在乎他。
所以在听到他回京的消息时才会如此失态、紧张、不安。
她在他身边这么久,什么时候有过大喜大悲,从来都是淡淡的,情绪从不外露,哪怕是对他笑,也从没直达眼底的。
更遑论为他伤心、难过、慌张过一回。
只她如果还想着他,还念着他,那昨儿夜里为什么要答应他。
想到此,他只觉才被焐热的心灰凉一片,似有阵阵凉风从缝隙里面袭来,他再不想看到这样让他难过的她。
于是,他一勒缰绳,夹住马腹就掉转了个头,往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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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男人的骄傲不能让人看出他吃醋了,只能通过装醉表现出来~~
第57章 揣测
崔彦既要担起税赋改革的事儿,就不是空口发号个政令这么简单的,它是有一整套逻辑流程,也有一整套的班底在推,共有四个节点,分别是顶层设计、试点推行、全国推广、配套巩固。
目前他们刚进行到第二个节点,也就是试点推行阶段,到了这一步就得选好试点范围了,下面人分了两拨,给他定了两个地点,分别在京西和京北,他今儿来西郊就是来京西实地勘察来了。
一直忙到下晌,本打算来接沈黛,两人一起在庄子上休息会,再让人弄些野味来尝尝。
不想才到路口却让他瞧见了那一幕,满腔的热情一下子化为乌有,心里酸涩难忍,他是多么骄傲的人,昨儿夜里他已经卸下了一身的傲骨,将自己最隐秘的脆弱、恐惧像个无赖样统统展现给了她。
却不想做了无用功,他可以锁住她的人,哄着她的承诺,却没办法左右她的心。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么,多么令人嫉妒的情谊,她夜里躺在他的怀中,心里想着的又是哪个?
他越想越不是滋味,马儿被他甩的飞快,一会儿就入了城门,往宣国公府而去。
刚到门前看见那两个汉白玉狮子前,有个吊梢眼的婆子急步向他奔来道:
“爷,薛小娘子和白娘子当街闹起来了,白娘子伤得不轻,求你去看一看她。“
崔彦并不识得这个婆子,而且崔苗和那白行首之间的事儿他并不想管,正准备将她挥退了,一想到近日京中的流言蜚语,和刚才那沈三娘子几人的对话,他便还是改了个主意问道:
“在哪?”
那婆子就是一喜,也不枉她自告奋勇前来报信,想必回去应能得那白娘子一番奖赏,便立马道:
“就在潘楼大街。”
崔彦于是又掉转了个马往潘楼大街而去,他脚程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到了那,果见一珠宝铺子门前围满了人,中间站了两个小娘子,一个穿白裳,帷帽被扯了下来,发髻也被撕扯得凌乱不堪,白净的小脸上似乎还有几个红红的巴掌印;一个穿红裳,梳着双丫髻,上面两个风铃珠钗,随风伴着清越的声响,高高昂起的头颅,像只盛气凌人的孔雀,身旁还有两个厉害的丫鬟将她紧紧护住了。
两人正是崔苗和白行首。
“快将世子给你的东珠交出来,这么好的东西,你一个乡下来的外室也配么?”
说话的是崔苗身前的两个丫头,说着还要去撕扯白行首手里头的一个木匣子,白行首虽然卖艺为生靠伺候人讨生活,可她也一向自视甚高都是别人求着她,何曾受过今日这般屈辱,被人当街称呼为外室打骂羞辱的。
她自是不依,两人撕扯间,那一匣子刚购得的珍珠就撒了满地,直滚落至崔苗的脚边。
她一脚就将那珍珠踢了出去,又上前狠狠在那白行首雪白的绣鞋上踩了一脚道:
“你这个狐媚子,勾得我□□日不回府,将他把府里的好东西都给了你,弄得我这个做妹妹的都要排在你后头,东珠在哪里,休想拿这珍珠来糊弄我。”
她刚说完底下吃瓜群众已经响起了低低的交头接耳声:“没想到崔世子这么年轻还没成婚,就养起了外室,且这个外室还这么受宠,若是日后娶了正头娘子,谁还容得下这外室?”
崔彦已经听不下去了,再任这个崔苗胡说下去,他这二十二年维护的几分清名就要被她给败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