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苗疆人与中原女子的话题,热闹的客栈之中,隐藏在角落里的老者抬起了眼眸,定定的看向了那背影温婉的女子。
深夜,正是万籁俱寂的时候。
赵荣月已早早入睡,她单薄的身躯蜷缩在被褥里,双手下意识的护着小腹,月光透过窗棂,在她清瘦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光影,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仿佛梦中也藏着旖旎的涟漪。
不知何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床前,朝着她的头伸出了手。
她既然认识那个苗疆人,或许能够透过她收集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布满皱纹的手落在女子额头那一刻,老者的意识瞬间入侵了她的脑海。
春日里的小院,枝头杏花被风拂落。
白色儒衫青年背影颀长,束发用的绸带,被风一吹微微飘起,他看着温和,身上既有书卷气,又透着股不屈的风骨,两样气质融在一起,再自然不过。
青年接住了一朵将要坠下的花,回眸之时,悬在空中的杏花皆化作利刃袭来。
“滚出去。”
老者本就受了伤中了蛊还没好,更何况又是入侵了别人的意识,在花刃凌厉的攻势下,本就虚弱的身子猛地一颤,喉头涌上腥甜,踉跄着后退数步。
不过眨眼之间,春日坠落,寒月升起。
幽静的夜色里,入目的是看不到尽头的蓝色水面,唯有一棵杏树茂盛的在风中摇曳,与水中倒影呼应,打造出了神奇瑰丽的景象。
黑衣黑发的青年静静伫立在树影之下,像是聆听着永不会枯萎的花落声,他与白衣青年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容,气质却截然不同。
他是冷漠的、残酷的、带着凛冽的锋芒,仿佛淬了冰的刀锋,周身萦绕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找死。”
青年睁眼刹那,月影破碎,平静的水面掀起滔天巨浪滚滚而来,所经之处,极低的温度能把一切冻成寒霜。
面具之下,老者脸上血色褪尽,连带着意识都剧烈波动起来,壁垒在冰浪冲击下寸寸龟裂,仿佛下一秒他就要彻底崩碎在这片冰封的幻境之中。
赵荣月听到了奇怪的动静,睁开眼见到了没有关上的窗户。
而在窗边,是一大滩黑色的血迹。
那个看似柔弱的女人,脑海里居然还存在着两道强大的意识!
现在的人都玩的这么花吗?
两男一女,究竟是怎么共存的!
老者伤上加伤,五脏六腑好似是皆已经碎裂,面具不知何时掉落,他没走两步便吐出一口血来,踉踉跄跄的身影随时会被风吹倒。
他急需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养伤。
不远处传来了做贼一般的动静。
“小姐,你小心点,别摔着了。”
李芙蓉爬在梯子上,手里抓着一个写着心愿的木牌,有些不稳当,她低头说了句:“你扶稳点,要是本小姐摔着了,把你的月钱扣光光!”
小丫鬟为难的皱起脸,“小姐,我们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地道?”
原来李芙蓉把其他人绑着的心愿木牌全都悄悄地取了下来堆在地上,子时已过,就算是十五了,李芙蓉要做头一个许愿、且愿望挂的最高的人。
“你别啰嗦了,大家都说这棵树灵,楚秧子离家出走前,我就看见她偷偷许愿早点嫁出去,结果她真的就嫁出去了!”李芙蓉看中了最高的树枝,酝酿了下动作,嘴里嘀咕,“我也要许愿,让我哥身体康健。”
是个没事找事的闺阁小姐。
老者不想引人注意,转身换个方向离开,忽的,有东西从身后扔过来,正好砸中了他的后脑勺。
“扑通”一声,老者倒地,昏迷不醒。
“完了,小姐,砸死人了!”
“喊什么喊?快闭嘴!”李芙蓉又急又慌,从梯子上下来,提着裙子跑过来,小心翼翼的把老者翻了个遍,见到一张苍老的容颜上全是血,她被吓得不知所措。
丫鬟六神无主,“小姐,怎么办呀!要是别人知道小姐砸死了人,一定没人敢与小姐说亲了!”
没人和她说亲,那就是她嫁不出去,也就是说她永远要低楚秧子一头!
不行!
李芙蓉试探着伸出手放在老人鼻前,“还有呼吸,把他先带回去!”
第140章 真6
易莫离身死,云荒不朽城看似已经不存在,但近来邪祟却又有死灰复燃的趋势。
而那个诡异老者逃走了,至今没有踪影,方松鹤放心不下,日日早出晚归,决心把危险遏制在萌芽之中。
可惜的是老者与他交手时一直戴着面具,他想要在人来人往的富庶之城里找一个人不容易。
楚禾倒是把阿九拎出来了帮忙,“阿九,你的虫子找人那么厉害,你再让它们出来找找人呗。”
阿九咬着一颗糖葫芦,懒洋洋的道:“那人身上都是死人的味道,我的虫子寻不到。”
楚禾问:“为什么?”
阿九含糊说道:“我的虫子会飞进坟地里找死人。”
方松鹤倒是也不失望,“我与官府里的人一起找,那人总有藏不住的一天。”
楚禾赶紧说道:“我和阿九也会一起帮忙的!”
方松鹤一笑,“如此甚好。”
阿九喜欢被楚禾带着出来逛街,因为一上街,往往会有很多人给他塞吃的,但这不代表他喜欢旁边还跟着第三个人。
偏偏不管阿九偷偷瞪了方松鹤多少眼,方松鹤也没有察觉。
方松鹤沉思良久,说道:“也许我们可以从那些画师入手,只要我们知道邪祟要找什么人,那么反过来找他也就容易了。”
“哇,方大哥好聪明!”楚禾积极捧场,“我认识那个姓高的画师,我们可以先去找他。”
方松鹤颔首,“好。”
阿九嘴里的山楂果猛然间被咬碎,咯吱咯吱的响,像是在嚼着有深仇大恨的人。
方松鹤道:“阿九牙口真好。”
楚禾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于是,阿九又生起了闷气。
去找高画师的路上,途经一处金碧辉煌的府邸时,阿九停下了步子。
楚禾问:“怎么了?”
阿九抬起眼眸看向高墙,道:“里面有死人的气息。”
再看府邸大门口上的牌匾,赫然写着“李府”二字。
楚禾意外,“是李痘痘她家。”
方松鹤问:“李家是最近有丧事要办吗?”
楚禾摇头,“我知道李公子身体一直不好,但是近来应该也没有不好的消息传来。”
“既然如此……”方松鹤思考片刻,往大门走去,“我去拜会一番。”
守着门的两个护卫见一位风度翩翩公子走来,面色都恭敬了许多,“公子有何贵干?”
方松鹤抱拳道:“在下方松鹤,想拜会李老爷。”
护卫脸色微变,齐齐伸出手,“不见!”
方松鹤名声在外,向来只要报出名字,若是他人心中无鬼,便能通行无阻,忽然被拦,他颇为诧异。
“为何?”
“我们家小姐说了,与楚家有关的人都不能放进来!”
方松鹤正在楚家做客的事情,并不是个秘密。
两个护卫自然也很是崇拜传闻里的方大侠,但是命令就是命令,他们面色纠结,也不敢放人。
方松鹤不是强人所难的人,他略微有些郁闷的走回去,只看到楚禾与阿九蹲在地上玩蚂蚁。
糖渣落在地上,一只黑色的蚂蚁扛着这点小小的糖渣,爬出女孩手里的一片树叶,又被少年拿着的另一片树叶挡住了去路,只能继续爬。
“阿九,你猜猜,这只蚂蚁是公的还是母的?”
“公的。”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吃糖,它也喜欢吃糖,阿禾不喜欢吃糖,所以母的也不会喜欢吃糖。”
“那我还说它是母的呢。”
“为什么?”
“阿九很懒,我很勤快,而这只蚂蚁也很勤快,所以它是母的。”
“不对,就是公的。”
“不对,是母的。”
“是公的。”
“是母的!”
少年与女孩越靠越近,脑袋挨在一起,白发与黑发分不出清晰的界限,倒是女孩的绿色头绳缀在二人的发间,仿佛有一丝春意穿插其中,越发显得漂亮夺目。
阿九太高,还得委屈的弯下腰,俯着身才能与楚禾眼对着眼。
他理直气壮,“我这么好看,你就不能让让我吗?”
楚禾手指戳上他的脸,“那我还是你喜欢的人呢,你就不能让让我吗!”
阿九想了想,“可是我也是你喜欢的人。”
楚禾双手抱臂,“所以我们得相互让让?”
阿九点头,“对。”
楚禾又说:“那你先让我。”
阿九握住了她的手,“阿禾,你说得对,是母的。”
随后,他目光闪烁,等着楚禾反过来谦让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