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松鹤轻轻的把李芙蓉推到楚禾怀中,“我去帮忙。”
话落,他足尖一点,也消失在了夜色里。
楚禾对着阿九使了个眼色。
阿九对着小青蛇使了个眼色。
小青蛇憋着气一般,从楚禾身上爬下来,到了奄奄一息的黑衣人身边,咬开了他脸上的面具。
面具脱落,真容暴露的刹那,楚禾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是高画师。”
楚盛被误抓,进而引来方松鹤一行人插手,再之后,他画出马猎户的画像,让他们成功找到了唯一知道苍家小姐在哪儿的人。
他们明明可以先一步找上马猎户,却按兵不动,那是因为他们知道马猎户忠心耿耿,宁愿死,也不会透露苍家小姐的下落。
所以苍家小姐的下落,只有方松鹤一行人去探查才行。
其实在这一步上,也没人会怀疑高画师。
直到他拿出了那幅画。
方松鹤也好,楚禾也好,都在猜测背后的人是那个活了上百年的第一任巫蛊门的门主,既然是他,想必这幅有着黄衫姑娘的画像对于他而言意义非凡,他手段通天,又怎么会让这幅画流落在外?
高画师反倒是因为这幅画又有了留在楚府里的理由。
果不其然,楚禾说要带着阿九离开,背后的人立马便坐不住,露了行踪。
楚禾直截了当的问:“那个人在哪里?”
高画师艰难的笑了一声,“人生难得遇见一知己,想让我出卖他……妄想。”
他的画不被世人理解,还被不少人批判离经叛道,只有那人能够欣赏他的一笔一划,甚至是告诉了他一个久远的故事。
世上也有一位画家,名为梵高,可世人认为他的笔触过于粗犷、用色过于艳丽,称其作品“像疯子的绘画”,但百年后,他的画作却受到了极大的追捧。
无人欣赏他的画作,并不是他的错,只是因为大众愚昧,不会欣赏而已。
那人直言,若再过百年、千年,他的画也一定是惊世之作。
这是高画师第一次有了被肯定的感觉,于是他改了名,从此叫高梵,为报知己之恩,他心甘情愿的为那人做任何事。
“他和我一样……都是心有所愿,却不圆满之人……我只愿他能够得偿所愿……而这些愚昧的世人,都死了吧,哈哈哈,都死了吧!”
高画师癫狂的笑了起来,仿佛是恨不得用完最后一口气,忽的脖子一歪,他躺在地上睁着眼睛,没了气息。
而那张开的嘴里,则是爬出了一只虫子。
李芙蓉被吓了一跳,躲在了楚禾身后。
楚禾也被吓得不轻,拖着李芙蓉躲在了阿九背后,抓着阿九红色的衣角,她小声问:“怎么回事?”
阿九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他的脖子被蛊虫咬断了。”
只是不知道这只蛊虫是那人放进高画师身体里,还是高画师自己主动吃下去的,只为了在这种时候能够果断的解决他的性命。
楚禾抓住了阿九的手,“现在只有那个老头知道那人的下落了,阿九,那个老头不能再死了!”
阿九双手抱臂,又摸摸下颌,点点头,道:“阿禾说的有道理。”
下一刻,阿九忽的揽上楚禾的腰肢,带着她飞了起来,“那我们得赶过去凑热闹了。”
被留在原地的李芙蓉说不出话,急得跳脚。
夜色里传来了楚禾的声音,“李痘痘,你受了伤好好休息,就别来凑热闹了!”
冷清的街道,时不时的出现兵刃相接时擦出来的火光,腥风阵阵,并不安宁,但诡异的是,居民们却无一人被吵醒。
老者同时对上苍砚与方松鹤,很快只有防守的份,在他独木难支之时,又有银色手镯相撞的叮铃响动。
桑朵站在远处操控着紫色毒蛛,吐丝成网,老者稍不注意碰一下,衣服就会被腐蚀,进而便是他的皮肤与血肉。
他想退,却退无可退。
猛然间,少年一袭红衣如夜色里的红色流星闪过,快得不及眨眼,已近身至眼前。
白发舞动,银饰轻撞,红玛瑙耳坠跟着轻晃,闪烁出冷色调的光点。
老者甚至是见到了少年的一丝浅笑,妖冶非常。
下一瞬,空气被划开,一道掌气正中老者胸口。
他瞳孔骤缩,下意识的反抗却也慢了一拍。
少年身影未停,脚尖一点,如燕掠空,又回到了不远处的月色下,指尖轻轻将胸前的一缕白色长发捋顺,笑意盈盈,从容有度。
突兀的是,危险的少年身后忽的又冒出来了女孩的脸,她藏在少年身后挥手。
“方大哥,苍砚,桑朵,我们来帮忙了!”
第154章 黄雀在后(下)
方松鹤笑道:“你们来的刚刚好。”
苍砚则是回到了桑朵身边,一如既往的守着她,不动如山。
剧烈的咳嗽声回荡在夜色里,老者身形佝偻得越是厉害,竟像是比起之前还要苍老了数十岁。
面具掉落,他那如同枯树皮一样的脸上黑色花纹遍布,透着浓浓的诡异,嘴里不断涌出来的鲜血,在地上越积越多,每一滴黑色的血液里,竟然都有着黑色的小虫在疯狂蠕动。
“噫——”楚禾的表情是满满的恶心。
阿九一只手捂住了楚禾的眼睛,看向跪倒在地的老者,唇角微弯,含着笑意,“别害怕,你的身体里不过是有些虫子在啃食血肉而已,还死不了。”
老者身体颤抖,唯有一双手撑在地上才能支撑起身体不至于太狼狈的倒在地上。
方松鹤并不是个支持严刑逼供的人,但他向来也不会对他人的行事作风做出过多批判,更何况事有轻重缓急。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也是时候交代你的身份了吧。”方松鹤往前几步,缓缓说道,“又或者是说,在你的背后还有其他人?”
这个老者身份成谜,一手蛊毒也用的极好,方松鹤还不能确定这个老者是否就是一切变故的始作俑者。
老者此时承受着莫大的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却也闭着嘴一声不吭。
桑朵却没有这么好的耐心,“你再不交代,我就让苍砚砍掉你的一只手!”
苍砚听命,往前一步,笛声悠悠传来之际,他身形一顿,握着刀的手轻轻颤抖,竟是身体不受控制,想要挣扎却还是动弹不得。
笛声宛若魔音,透露着无形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力量,可以在瞬间激发出众人心中最深的恐惧,越是功力高深的人,受到的影响便会越是严重。
桑朵捂着耳朵,浑身发抖。
方松鹤长剑落地,支撑着身体,额上冒出了冷汗。
楚禾是在场唯一没有功力的人,反倒是成了唯一不受影响的人,她看向周围,感觉瘆得慌,再抬眸,心中一紧。
阿九红眸比起往常还要幽暗,骇人的血色,宛若沉寂的水面之下沉眠的凶兽即将要苏醒,掀起滔天大浪。
更令楚禾恐慌的,是他后颈那儿苍白的肌肤有了起伏不定的变化,好似是向来状态稳定的身体里,那些东西即将要失控的分崩离析。
“阿九!”楚禾踮起脚尖捂住了他的耳朵,“不要听,醒过来!”
他的身体紧绷的厉害,那起伏不定的变化也越演越烈。
少年的眼眸渐渐的失去了光彩,像是被唤回了那一段厮杀的日子里,失去了情感,只剩下了一具没有情绪变化的躯壳。
楚禾亲眼见到了他脸上肌肤裂开了一道口子,那里面隐约出现了蠕动的不知名的动物的肢节。
“阿九,阿九!”
小青蛇从楚禾肩膀上冒出脑袋,同样急得不知所措。
幽幽笛声,更是惹人心烦。
楚禾咬牙切齿,捡起了地上的石子,朝着笛声传来的方向扔了过去,“别吹了!”
一颗小小的石子,恰好砸中了树影之下人影的衣摆,没有任何杀伤力,“啪嗒”一声,石子又落在了地上,滚在了他的脚边。
笛声一顿,恍惚间,夜风送来了一道笑声,似乎是在赞赏她的不自量力,自寻死路。
那颗石子忽的腾空而起,携着千钧之力,直直的朝着楚禾飞来。
楚禾闭上眼,下意识抬手护住头,却又陷进了熟悉的怀抱,一只手挡在她的脸侧,握住了那颗化作了利刃的石子。
这颗石子再被抛出去时,恰好将暗处之人手中的短笛砸出了裂痕,笛声停止,被困在心魔里的人瞬间走了出来。
苍砚把桑朵挡在身后,握着刀柄,戒备非常。
方松鹤提剑而起,头一次感觉到如此强烈的杀意,不敢松懈半分。
真正的背后之人已经出现,太过危险,太过强大,已经没有人能够分心地上的老者。
老者按着胸口,隐进了夜色。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你现在拥有的感情,比我想象的还要多,否则你不应该走出自己的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