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道:“很久以前,我们便认识了。”
很久以前,究竟是多久?
赵疏星完全没有印象,她鼓起勇气,再问:“那你什么时候来娶我?”
这一回,他陷入了沉默。
赵疏星喝了杯酒壮胆,一拍桌,“你不会只是想和我玩玩吧,我告诉你,本小姐最讨厌的就是玩弄女子感情的男人,你要是骗了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她有些醉了,身影摇摇晃晃,影随风上前扶了她一把,“小心。”
也是趁着这个功夫,赵疏星猛然间跳起来掀开了他脸上的面具。
没人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高源只知道赵疏星回了赵府之后惶惶不可终日,她不敢再见任何人,更不敢见姐姐。
可是那一封封诉衷肠的信件还是会在每晚准时的出现在她的床头上,她不敢再回应,更感到了害怕。
所以,她想逃。
“高源竟想带着她离开枭城,我怎么会允许呢?”
影随风摘下了一朵开的最漂亮的花,别在了赵疏星耳边,他笑了起来,阴暗痴迷,疯狂变态。
“我要杀了高源,她偏偏要为她挡下那一剑,我的剑刺进她的心口那一瞬,她流了好多好多的血。”
“我不想伤她的。”
“我也不会让她死。”
“凭什么?”
影随风看向赵荣月,俊秀的五官渐渐扭曲,积累的愤恨无处宣泄。
“凭什么宋听雪可以生活在阳光下,娶他喜欢的人,做他喜欢的事,而我只能被丢在黑暗里,每夜每夜的徘徊在原地。”
“十八年前,在这个山洞里,他可以躲起来,我却要承受恐惧无助。”
“十八年后,他可以成为人人赞誉的教书先生,我却还是只能戴着面具,只有在晚上才能做片刻的自己。”
“他已经享了那么久的福了,现在也该轮到我了,不是吗?”
赵荣月眼眸轻动,“原来在十八年前,你就已经出现了,对不起,我没有察觉,如果那时候……”
接下来的话,她没有说出口。
十八年前,赵荣月与赵疏星一起被绑,宋听雪得到了赵荣月的安抚,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但到了黑夜,影随风睁开眼,看见抱着自己女孩的睡颜,心中只有越来越重的怨气。
宋听雪那个胆小鬼,凭什么呢?
于是,他叫醒了赵疏星,低声问她,“想不想和我一起去找人来救你姐姐?”
赵疏星毕竟年纪小,只被他几句话就哄得信了他,愿意与他一起绕过姐姐去冒险。
找人来求救吗?
影随风从来都没有想过这点,那些劫匪穷凶极恶,发现逃跑的孩子,一定会愤怒到极点,失控而下杀手也不是没有可能。
宋听雪害死了赵疏星的话,那个叫赵荣月的女孩肯定会恨死宋听雪吧。
不出意料,两个孩子并没有跑出多远,便被劫匪发现了。
影随风摔倒在地,脑袋重重的磕在了石头上,当劫匪那一脚要踩过来时,他看见的是赵疏星那小小的身子扑在自己身上,挡住了那一脚。
再后来,又发生什么了呢?
那群劫匪为什么最后没有痛下杀手?
他们又是怎么被救出去的?
宋听雪也好,影随风也好,都随着意识消失而通通不知道了。
接下来的很多年,影随风沉睡在宋听雪的身体里,直到绑架事件的十七年后,他终于找到了机会苏醒。
宋听雪并不知道影随风的存在,影随风却能感知到宋听雪的一切。
前者越是美满,后者便越是痛恨。
他有自己喜欢的人,也有自己想过的生活。
在他窥探宋听雪的记忆里,宋听雪与赵荣月的感情越好,赵荣月对宋听雪越是全心全意,他的脑海里永远都只能浮现出赵疏星护着自己的那一幕。
那是他的记忆中,唯一一个会护着自己的人。
于是,他便越想要得到赵疏星。
他的指尖触碰着赵疏星虽有余温,却苍凉的肌肤,喃喃说道:“我不会让她死的。”
赵荣月按住自己绞痛的心口的手一动,“疏星失踪后,我的身体便开始出了问题,他们说是因为我忧思过度,才会患心绞痛的病症,需要日日服药,每天晚上,那药都是你亲自煎的。”
她再看向赵疏星沉睡的容颜,忽的一笑,“你想要我的心。”
面若冠玉的青年抬起眼眸,“大小姐,你确实很聪明。”
赵荣月闭上眼,微微叹气,再睁开眼,清明澄澈,不染杂质,“救疏星需要我的心,你说一声便够了,又何苦伤及无辜,让自己落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他神色微怔,一时无言。
第29章 明月高悬,不照风雪(3)
影随风在暗地里经营多时,甚至是为了让赵疏星活过来,不惜抓来那么多无辜的年轻女子做实验。
可惜那些女子的心都不行,赵疏星一直无法苏醒。
曾几何时,影随风也是如此的厌恶马匪那样的下三滥,但是为了赵疏星,他渐渐的把自己也融了进去,荒唐又讽刺性的,成为了他们背后的首领。
可惜他做了那么多的事情,通通都失败了。
影随风说道:“那个人说的不错,幽罗花可以保住疏星肉身不腐,维持她一丝生机,而只有与她血脉相连之人的心,才能与她的身体契合。”
所以最后,他还是把目光放在了赵荣月的身上。
赵荣月因此患上了所谓的心疾,需要夜夜服药,而那些药,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更好的将她的心脏完好无损的分离。
他筹谋了这么多,赵荣月却只有那么一句话:
“救疏星需要我的心,你说一声便够了。”
影随风只觉得自己做的那一切,在赵荣月面前都好像是成了一个笑话。
谈起生与死,她淡然处之。
但蓦然之间,赵荣月拔下了头上的簪子,对准了自己的心口。
影随风:“你做什么!”
“如果我的这颗心受伤了,那么你的计划也就成空了吧。”
影随风攥紧拳头,唇角扯起一抹讥讽的笑,“我还以为你有多么的置生死于度外,原来不过是装……”
“我有一个条件。”
影随风声音一顿,过了片刻,他道:“什么?”
“等疏星醒来,你需去向府衙自首,陈明案情,为那些无辜死去的女子们,付出代价。”
影随风没有想过赵荣月最后拿心脏要挟自己,会是因为这样一个“莫名”的理由。
半晌之后,他笑了笑,“是,这些丧心病狂的事情都是我做的,虽说宋听雪一无所知,但他毕竟和我是一体,难道你就真的舍得,无辜的他要随我承受牢狱之灾?”
提起“宋听雪”三个字,影随风眼睑抽动,脑海里沉眠的另一个人格似乎在与他做抗争,想要醒过来,改变这一切。
赵荣月有短暂的沉默,但到了最后,她还是说道:“我了解他,祸事虽不因他起,却是他身之过,他会内疚,会自责,也会做出与我一样的选择。”
影随风光是从为自己取的名字来看,就知道他从一开始便想与宋听雪的一切划清关系,可是这并不会因为他的个人想法而发生改变。
从他诞生在宋听雪的身体里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注定了是分割不开的关系。
“夫妻多年,未曾察觉你的存在,是我的过错,你如今酿下弥天大祸,有我之责,所以,我也要付出我的代价。”
赵荣月抬眸看他,手中的簪子往里压,微微刺破了肌肤,衣物上沁出了一丝血迹。
她说:“如今我要拉你回头,你愿,还是不愿?”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蜷起,指节泛白,像是被无形的冰锥钉在原地,瞳孔猛地收缩,方才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眼神瞬间碎裂。
身体里挣扎的另一道灵魂,竟然在此刻也感到了安宁。
他诞生于恐惧,只是一道不为人知的影子,与阴暗作伴,似乎就是他的宿命。
对于人类的负面情感,他的感知最为敏锐,于是那些种种负面的东西,又会反过来进一步影响他。
在无尽的黑暗之中,他把幼时那一段记忆里,会唯一护着自己的人视为了绝无仅有的美好,靠着要抓住这一丝美好的执念,成了驱使他的动力。
难以理解的是,在此时此刻,平日里特意被他忽略的在属于宋听雪的那段记忆里,赵荣月的一颦一笑却忽的全冒了出来。
他分明认识了赵荣月近二十年,现在却只觉得她陌生又奇怪。
她是芸芸众生里的一员,却又不同于芸芸众生。
不解,困惑,茫然。
他寻不到答案。
赵荣月再问他,“你的选择,是什么?”
影随风喉间紧绷,干涩沙哑,“可笑。”
赵荣月眉眼低垂,流露出了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