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啊,你言重了。”赵老板摆了摆手,觉着林斐还是太年轻了,做事还是思考得不够全面。
“哦?怎么说?”
林斐脸上保持着笑容,心里骂骂咧咧。
先是忽然将自己放在上位者姿态的赵老板,接着是江华,这人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烂,都招的是什么商家啊,惯会拿乔的。
都到这了,她劝自己还是得争取,不能让前面的努力打水漂。
赵老板靠着凳子,这个姿势显得啤酒肚更大了,他摸了一把,一副老生常谈的模样:“我们的大部分投资是在建民宿和床品的选购,你说的这些啊,都是次要的。壮锦也就挂在那,没几个人会看。”
“赵老板您说的没错,我有一些补充想法,您要不要听听?”林斐斟酌用词,挑顺耳的话说。
林斐虽然还微笑着,但熟悉她的宋明旭知道她耐心快到极点了。
他这学妹啊,哪都好,就是脾气不太好。
不过她聪明在大事稳重,不会冲动,也从不掉链子。
赵老板哈哈笑,为了显示自己意志坚定,迂回了一下:“我都已经想好了,不过你们年轻人想法多能理解,不妨听听。”
“如果按照赵老板的逻辑,只需要建好房子,买好的床品就可以,那您不如将民宿选址在市中心附近,那的客流量大,完全不需要愁,就算环境一般,如果价格实惠,还是可以招揽到住户,没有必要选址在春溪。”林斐说,“而且您目前的理念和小宋总完全撞一块了,这也是江华书记为什么要把新建的民宿定为民俗主题,这样的话您和小宋总的经营理念才不会撞到一起,春溪地方小,一下子两家一样的民宿,对你们都不好。”
“我确实是民俗主题民宿啊。”赵老板纠正。
林斐:“赵老板怎么看待民俗文化?又怎么看待春溪文化?”
这可问到了赵老板,他抿紧唇。
“我给赵老板讲个故事吧。”林斐抓住了机会,露出的笑真诚了几分。
赵老板挑了挑眉,对林斐的称呼又变成了尊称:“您说。”
“有一个女孩,她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她从小懂事,三岁便开始帮爸妈干农活,还要帮忙带弟弟妹妹,洗衣做饭,她一米五不到,却要挑着比自己还重的水,每天三趟,风雨无阻。十三岁那年,妈妈得知镇上织坊的老师傅招学徒,每个月都能有补贴,便将她送了过去,她发现在这里不用烧柴火被熏得眼睛睁不开,也不用每天踩在泥地里,衣服总是沾满泥垢,她能在这里做着梦寐以求的事情,一日三餐都能吃饱,穿着干净的衣服坐在棉织机前,织漂亮的布,而且师傅对她好。为了能留下来,她比任何人都卖力,也从师傅那学到了更多的技术。”
“她本以为能做一辈子,以后就算不能继承织坊,她也能继续织布,给师姐师妹做帮手。好景不长,她满十八了,媒人来家里说亲了,师傅不好留她,只能送她回去。这是这么多年她第一次回家,因为有她每个月给家里的补贴,弟弟妹妹吃得饱穿得暖,长得比她个还高,比她还胖,爸妈还买了一头牛,一家人过得过得非常滋润,她站在那,显得格外多余。”
“才知道他们迫不及待叫她回来,是因为男方给的嫁妆丰厚,不仅能让一家人不愁吃,还能让弟弟上学。可能父母的偏心和弟妹的不关心,又被迫从喜欢的织坊离开,她答应了来说亲的媒婆,嫁给了一个外地,大她八岁的男人。结婚后他们在镇上住了半年,后来跟着他一起回了家乡。”
“有一段时间生意不好做,男人也赚不到太多钱,家里快揭不开锅了,她拿着存了一年的钱,请街道最好的师傅给她打了一台棉织机,她就大着肚子开始织布,先是补贴家用,后来又凑够了儿子的学费。儿子上大学后,她接的活也逐渐少了,唯一一次久坐在棉织机前还是因为儿子娶妻了,想给他们做婚服。本以为苦了一辈子能过上好日子了,但一场人祸带走了她的丈夫。”
“后来呢?”赵老板听得入迷,忍不住追问。
“她并没有沉浸太久的悲伤,因为没过多久她的孙女诞生了,又因为儿子儿媳工作忙,只能由她带着孙女在家,但老天爷还是和她开了一个玩笑,在一个阖家团圆的节日,带走了她的儿子和儿媳,那以后家里只有她和年幼的孙女。为了供孙女上学,她又将角落吃灰的棉织机搬了出来,白天出去做零活,晚上织布,日复一日,终于等到孙女考上了大学,她为了感谢这些年曾帮助过她的邻居,开了一家壮锦织坊,努力接单子,做最重的活,得到的报酬都和大家平分。”
“她这辈子吃了许多苦,得到的甜太少了,但她从不埋怨生活,就用那股韧劲织出一匹又一匹精美的壮锦,把日子过出花来。”
林斐停了下来,“这个故事,赵老板觉得如何?”
赵老板眼眶红了,吸了吸鼻子:“她是你阿奶吧。”
“是,我小时候不懂事,一直觉得阿奶天生脾气烈,待人苛刻,后来为了帮她申请非遗传承人的身份,需要一些证明材料,我跑了一趟她的家乡,在她学习的织坊见到了她的师姐,才了解她的曾经。”林斐笑了笑,“赵老板我的故事能不能让您对民俗文化有了更深的了解?”
赵老板笑了笑,举起了刚才喝不下的那杯酒:“民俗就是情怀,我知道了。”
他一口喝完:“小林,我喜欢你的故事,也觉得这则故事能使得我的民宿更亮眼。”
林斐笑得甜甜的:“您喜欢就好,那我们……”
“我后天联系你,让助理和你敲细节,也正好去看看阿奶织的布。”赵老板说,“我欣赏你,这单生意我做。”
“好嘞!那我们说好了。”林斐要去拿酒。
赵老板摆手:“不能喝了,要不然回去我老婆该念叨我了。”
宋明旭适时站出来:“时间也不早了,我叫司机送赵老板回家。”
林斐跟着宋明旭到大门口送人。
叶经理还让厨房送来了一道特色菜,这是林斐事先交代好的,让赵老板带回去给太太尝尝。
面子给的足足的,赵老板别提多开心。
车走后,宋明旭双手撑腰,疲惫地叹了口气:“行啊木木,这都让你搞定了。我本以为生意黄了,没想到你一则小故事扭转了局势。”
林斐也揉了揉腰,累得够呛:“你真当我是在讲故事啊?”
“难道不是吗?”宋明旭都听得落泪了,想到了那个热情招待他的阿奶原来曾有这么悲惨的经历,心就酸酸的。
林斐撇嘴:“学长,下次我给你讲故事,你把生意给我吧。”
宋明旭云里雾里,又是什么意思?
“你啊,来之前能不能打听一下赵老板的经历。”林斐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宋明旭实在好奇,也不管已经凌晨了,给家里的大哥打去电话。
都是做酒店生意,赵老板在业内小有名气,很快便打听到了。
原来赵老板的母亲和阿奶前半生经历差不多,但她没能等到赵老板发家就去世了,难怪方才追问林斐这么急。
宋明旭追回包厢,坚持不懈问:“你的故事到底真的还是假的?”
这家伙该不会拿下生意乱编的吧,那他流下的泪又算什么?
林斐拿好外套和包包,路过他停下脚步,笑了笑:“半真半假。”
“好啊,你胆子挺大,语气这么真。”宋明旭对林斐的认知再次刷新。
林斐用赵老板的语气说:“年轻人做生意,不要太死脑筋。”
宋明旭佩服她。
说不定今晚全在她计划中,就等着赵老板入局。
但她以后能不能和他通个气,一晚上心情像坐过山车一样。
“你去哪?我送你!”宋明旭意识到他喝了酒,改口说,“我让司机送我们。”
林斐疾步往外走:“哄老公去了,十万火急,你自己回家吧。”
哄老公?
宋明旭出到包厢外东张西望,她老公人又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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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斐外套都来不及穿,跑向悠然院。
一把推开院门,直奔会客厅。
梁延泽优雅地坐在沙发上,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连续敲击桌子三次行扣手礼,谢过宋霁礼递来的茶。
她进门时,他淡淡看去一眼,手里的动作没停下。
食指和中指夹住盖钮,沿着碗沿轻轻一转,悬停盖碗。
林斐想多了吧。
怎么感觉在暗示她刀就悬在脖子上。
“嫂子结束了?泽哥等你许久了。”宋霁礼笑说,“你们夫妻聊,时间不早了,你们留宿也行,我今晚得回家,明天还得去相亲。”
林斐一直盯着宋霁礼身影,直到消失在院门口,她才小跑向梁延泽。
“霁礼哥要相亲?”林斐追问,“哪家千金啊?”
梁延泽笑眯眯问:“这是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