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岑嗓音低而沉,又重复问了遍。
“小温同学,现在这个问题,只问你想要不想要。”
车内柔和的灯光映亮,在这双漆黑深邃的眼眸里,温书宜瞥见了几分纵容,乖乖地说:“想要。”
邵岑说:“想要就够了。”
温书宜眼看着邵岑解锁手机:“邵老师,你打算找人送上来啊。”
邵岑说:“不是人。”
不是人?温书宜浑身浓重的困意都被吓醒了点,这是在跟她说鬼故事吗?
邵岑看她一副紧张兮兮的神情:“让无人机运上来。”
“……?”无人机?
邵岑拨出通电话,接通:“派无人机来,我这里需要啤酒。”
“一打够么。”
温书宜不确定跟邵岑说话的是谁,只用口型比着:“你喝吗?你喝一打就够。”
“我喝了谁把你带下山?”
邵岑似是低笑了声,朝着电话那头,慢条斯理地说:“一打,尽快,别让我家小朋友等太久。”
电话挂断后,邵岑看这姑娘一脸迷迷糊糊,黏在一起的眼皮沾了好会才分,一副困晕睡晕还没醒的模样。
“行了,闭眼睛,继续睡会。”
说完这话不久,这姑娘很听话,乖乖闭上了眼眸,微卷眼睫散下两小排阴影,下巴尖蹭到深色外套上,很温柔恬静的模样。
也就是这会困晕了,不清醒,才敢跟往常似地乖乖看着他,乖乖地多跟他说话。
……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书宜突然醒了,人是差不多睡饱醒了,思绪还有些钝钝的。
眼前的视线逐渐由模糊转向清晰,她侧了侧眸,正跟此时飘在车窗外的无人机对视上了。
温书宜眼眸缓慢地轻眨了眨。
一时分不清是在现实,还是在梦里。
“开窗拿你的啤酒。”
身旁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像是才睡醒不久,鼻音撩人,喉间混着抹微哑的笑意,让人不易察觉。
竟然是真的有啤酒送来,温书宜怔然,伸手轻掐了下自己指尖,疼的,不是梦。
她还以为那只是场梦,还自顾自在梦里的心里想,拿无人机就为了送一打啤酒,也太隆重、兴师动众了。
没想到邵岑真的这样为她做了。
在还没有彻底回过神时,温书宜开了车窗,从无人机抓钩里取下一个方形黑袋。
打开,发现是保温的,有一打冰啤酒,里面竟然还有冰袋。
无人机完成任务就折返了。
温书宜再抬眼的时候,只看到在夜空里渐远的无人机背面。
啤酒有了,车窗外,大片的黑夜被盏高矗的昏黄路灯映亮。
温书宜给自己开了罐冰啤酒。
由于邵老师临时司机不方便喝酒,所以温书宜也很善解人意地给他开了罐啤酒,虽然是放在他面前,却是她待会喝的。
这会安静下来,温书宜就想起上山前康希语劝说自己的那些话,一路上她其实都有在想措辞,醒时想,梦里的时候还在想,只是越想越乱,越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握起了罐冰啤酒。
说是谈天说地,转眼这姑娘就仰头倒了杯啤酒进肚,那认真的神情,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邵岑问:“不怕醉?”
“一两罐其实还好。”温书宜喝完了一罐啤酒,又默默把邵岑面前的啤酒喝完了,“只会微微醉。”
她把自己这个行为,理解为喝酒壮胆,两罐啤酒正好是个醉了些、又不完全醉、保持一定清醒的状态。
那些不敢说、也不知道怎么说的话,应该就可以说出口了吧。
温书宜定定看着邵岑,嘴唇微张了张,突然伸手指了指男人的斜后方。
“那个树影很漂亮,有灯光落在上面,特别有那种光影的粼粼感,拍起来肯定特别的漂亮。”
临到一脚,又退缩了。
邵岑让开身,任由这姑娘拍起照,拍了几张,又看到她微揪起眉头。
温书宜想了想:“这个角度拍的效果不好,我还是下车去拍吧。”
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手握到车门把手的时候,听到邵岑说:“不怕有蛇?”
温书宜最怕蛇这种生物,闻言脸色都发白了瞬,默默缩回了手,整个人都靠回到座椅上。
邵岑瞥了眼这姑娘。
没过会,传来车门被打开的声音,温书宜微微抬头,看到邵岑大步绕到她这侧的车门。
“你不怕蛇啊?”
“你觉得呢。”
温书宜觉得他肯定不怕,事实上,她好像从没见过他有怕过什么。
邵岑垂眸:“不是想出来拍?”
温书宜犹豫:“可是……我怕蛇。”
邵岑说:“下来,我背着你。”
沉默了几秒后,温书宜还是拒绝不了眼前被背的诱惑,点了下头,刚想起身,又听到男人说:“把外套穿上。”
温书宜“嗯”了声,是件黑色的冲锋衣,套在身上很暖和。
出了车门,温书宜乖乖趴到男人背上,双手交叉系在身上。
“怎么样,有蛇吗?”
她紧张兮兮地看向地面,生怕一个不留神,就看到一个滑行过来的蛇形大物。
邵岑说:“怕什么?要咬也是先咬我。”
“不行。”温书宜口吻认真地说,“你不能被咬。”
“担心我?”
温书宜说:“我当然会担心你了,最不希望你生病受伤了。”
这姑娘喝醉了格外的坦诚,尾调柔声柔气的,就趴在耳畔很轻声地讲话,温热的鼻息微撒,像是一片
柔.软的羽毛轻挠过。
邵岑唇角极淡微勾。
夜里山上温度低,晚风清爽,吹到身上凉丝丝的。
走了会,邵岑耐着性子,跟着趴在背上姑娘的指示动,找了个最佳的拍摄点。
温书宜连拍了好几张照片,总算拍到了成片,又很小声地说:“你真的很高,我趴你背上,感觉自己也变得很高。”
“多趴趴,就习惯了。”
温书宜神情微顿,再次乖乖地趴到男人的背上,晚风吹起后背乌黑细软的发丝。
她现在还趴在男人宽阔有力的后背,就已经开始眷恋了。
好像……她真的越来越依赖邵岑了。
回到车内,车窗一关上,温书宜就感觉到有些热了,把身上的黑色冲锋衣脱下。
邵岑一眼就看到白皙手背的一片红印,这姑娘细皮嫩肉的,就这么会,蚊虫就缠上来了。
沉默中,取了车内备着的药箱。
温书宜看到他拿了管药膏,白壳,也不知道是治什么的:“你哪里不舒服……”
还没问完,就被捉过纤细手腕。
温书宜看着邵岑挤开药膏,用医用消毒棉签,均匀地涂抹到左手的手背上的那片红印。
她刚刚就觉得痒,还不自觉地挠了下。
眼前男人微垂眼眸,浓长眼睫落下小片的阴影,明明是这样一副看起来很凉薄、不近人情的长相。
“还想做什么?”
温书宜怔怔看他:“我也不知道了。”
“那只手。”
温书宜把另外一只手伸到男人面前,又看到他往手腕处涂起药膏,那里竟然被叮了一圈的小包。
“那就慢慢想,想到了就跟我说。”
男人口吻随常,仿佛在说件喝水吃饭的小事,就在这样一个普通的夜晚,就好像无论她说出什么样的心愿,都会被这个男人实现。
他总是这么好,对她耐心备至,纵容和包容她敏感脆弱的小脾气,会耐着性子倾听她的每句话,她说的每件事,那些暗含遗憾和期待的心愿,他总会为她一个又一个地达成。
她从前最害怕许愿,也是他告诉她许愿这件事其实最简单。
除了奶奶和妹妹,温书宜从没想到还会这样有一个人,会待她好得完全不真实。
忽而就感受到股酸.胀的情绪,像是攥紧了心脏,是愧疚和亏欠的感受。
“车里有点热,我去吹会风。”
山上这会车外又黑又冷,这姑娘刚刚还怕蛇到不行。
邵岑蹙起眉头,察觉到反常的反应。
扯过收回手臂的同时,瞥到小姑娘发红的眼眶。
他的心一沉。
在小姑娘想第二次拉车门时,将她的动作制住,像是挪个小手办似地,把她牢牢地困坐在了腿上。
“怎么了?”
“书宜,有事儿跟我说。”
越是温柔的语调,温书宜就越难以控制酒意,和突然上涌、往上爬的那股细细密密的涩意。
酒意没能让她变得勇敢,却让她变得更加脆弱。
此时此刻,男人的纵容和耐心太让人沉溺,她却害怕美梦被戳破变成泡沫飞走。就像是明明说从外地回来后就带着她和妹妹一起去游乐场玩和山上看日出的父母,在一场交通事故后,再也没有从那个冬天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