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林飞鹏已经特意前来拜访过好几次,吃了几次闭门羹后才终于得到了外婆的同意,可以让他带着念栀来见思兰。
一个干枯的老女人从阴影里闪了出来,没有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林飞鹏身边的傅念栀。傅念栀抬起头望着她的脸,吓了一跳。那是一张苍老,病态的,放佛从未开出过年轻花朵的,悲哀的脸。就在那一刻 ,童话故事里的狼外婆在她的心里有了真正意义上的真人解释。
林飞鹏拽了拽愣在原地的傅念栀,意思是让她叫人。傅念栀结结巴巴地说:“外,外婆。”
外婆一言不发 , 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闪回了黑暗里,门却没关,这是可以进来的意思。林叔拽着微微发抖的傅念栀进了屋。
一进门,充斥进鼻腔的是一股馊饭的味道,屋里很暗,阳光照不进来,房间里也只开了一盏橘黄色的小台灯。傅念栀用了好几秒钟才适应了眼前的昏暗。还没回过神来,她听见外婆干巴巴的声音在屋里响了起来,“曾思兰,傅家的人来了。”
傅念栀听见了里面的一间屋子里出了些响动,然后,一个人打开了房间的门,从里面走了出来。
多年以后,她依然时不时地会回味那个画面。她面前出现的那个女孩,她首先注意到的就是她的脸,那一秒钟被拉到很长,她盯着那张有些惊讶又带着不谙世事的神色的脸很久,然后,她在她的五官里觅到了她们之间的相似之处。她的心里有微微的震动。
她想,没有错,我们是亲姐妹。
是傅念栀先开的口,她说:“你是思兰?”
思兰点点头。
傅念栀笑了,她说:“我是姐姐。”
“姐姐。”思兰叫她。她的脸上也浮起一个淡淡的笑容。
林叔顺势把手里的一个礼品袋递给思兰,说是傅家的奶奶带给你的。思兰还没伸手,东西就被黑暗里出现的一根枯藤般的胳膊给拽走了。林叔没说什么。他有些尴尬地笑笑,然后问曾老太能不能让两个孩子进里屋聊聊,说自己可以陪她在外面喝喝茶聊会天。
“我家没茶。”外婆冷冰冰地说。
“那什么,我带了。”林叔指了指身后的几个袋子,其中的一个袋子里装着他带来的普洱茶。
外婆看了林飞鹏一眼,又看了看两个女孩子,叹了口气,然后起身去烧热水。
林飞鹏向傅念栀使了一个眼色,傅念栀走到曾思兰身边,拽起她的手。走的近了才更清楚地发现,曾思兰比自己矮了将近一个头。她的头发有点黄,被她简单在脑袋后面绑成了一个马尾。绑头发的发圈很旧,已经露出了里面的一截橡皮筋。人也太瘦,薄薄的肩膀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像是谁使点劲就可以捏碎。
进了里屋傅念栀这才意识到这不是曾思兰一个人的房间,房间里有一张大床,床上摆着两个枕头和两床被子。屋子里有一个大衣柜,一张桌子和一把木制椅子。墙角还堆着几个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的纸箱子。整间屋子里没有任何青春少女的气息,倒是不缺老年人的快要消亡的腐气。刚才进来的时候傅念栀没有注意到还有别的房间,想必曾思兰就是一直和外婆一起睡在这张大床上。想到外婆那张总是带有可怕表情的脸,傅念栀心里一颤。
傅念栀把随身背的书包从肩膀上卸下来,一样一样地从里面掏出东西。有来自美国的巧克力,来自日本的文具盒,一个凯蒂猫的玩偶,一支润唇膏,还有一盘目前最流行的歌星的新专辑磁带。
“这些都是给你的。”她笑着对曾思兰说。“对了,还有这个。”她一脸神秘地从连衣裙的口袋里掏出几张百元纸币塞进曾思兰的手里。“这些你拿着,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你喜欢什么可以自己去买。”
“谢谢姐姐。”曾思兰笑着说。“你真好。”傅念栀望着她,她的笑容很真。一瞬间,她在那个笑容里看到了久久未见的,父亲的影子。傅念栀突然忍不住,走过去拥抱住了她。
她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家里也没有她的照片,就连她的名字也不能提。她只见过自己父亲年轻时的照片,照片里的确是一张可以让少女怦然心动的脸。而能让这样的父亲死心塌地爱着的女人必定也是个美丽的人,傅念栀抱着自己的亲妹妹,突然鼻头一酸,忍不住泪如雨下了。掉了一阵泪,她感到妹妹的手正在自己的背上温柔地拍着,就好像是自己那从来没有见过的妈妈正透过她的手传递着温柔和爱似的。
那天晚上傅念栀没有走,她在曾家大哭一场,眼泪越来越多,这让林叔有点手足无措了,他跑出去费了半天的劲才找到了一个公用电话。他往傅家打了个电话,然后回来求曾老太太,说能不能让念栀和思兰这姐俩一起过一晚,他自己就在外面的车里将就一晚上,第二天天一亮他们就走。曾老太太盯着姐妹俩看了一阵,傅念栀低着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那天晚上,她们一起睡在里屋的大床上,曾老太太则睡在外屋的破沙发里。第二天清早,傅念栀被身边女孩起床的动静吵醒。等到她起床的时候,曾思兰已经从外面买回来了馄饨和小笼包当早餐,她们吃完早饭,林飞鹏进来,提醒傅念栀他们该回去了。傅念栀抱了一下曾思兰,在她的耳边说,“等我的信。” 她感到曾思兰轻轻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