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想到你们会找到我。这么多年过去了,小晴的户口也早就销了,我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任何关于她的消息了。”二哥神情寥寥地说。
“我听派出所的人说,注销孙玮晴户口的是她的大哥?”
孙玮健点点头,“是的,是我大哥孙玮霖。说实话,当时他要去公证死亡,要注销小晴户口我是不同意的,他说是为了我们全家能够遗忘伤痛,能够彻底翻篇,可是谁不知道他心里打得是什么主意,家里老头留下来的那套房子,本来是我们仨人平分,小晴宣告死亡了,就变成我们哥俩两个人平分了,他还不就是为了能多拿点钱?说什么遗忘伤痛,小晴失踪的时候也没见他有多伤痛,找人的那几年也不怎么上心,都是我天南海北的跑。结果户口一注销,他就彻底当做这世上没有小晴这人了。我和我媳妇还给小晴立了一个衣冠冢,每年还去拜一拜,我就从来没见过他们两口子去过……”
“那他为什么对自己的妹妹这么冷淡?”蒋千梦问。
“还不就是因为小晴是我妈抱养回来的?”孙玮健拿起茶几上的烟盒,取出一支烟递给钱正翼,钱正翼摆摆手没要,他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给自己点上。
“我妈一心想生个姑娘,结果连生两个都是儿子,生我的时候还大出血,子宫给摘除了。她在医院里当会计,有一天上班,听同事说急诊半夜送来一个年轻姑娘,说是晕倒在路边,大着肚子屁股下面一滩血。人送来以后没多久就生了孩子。孩子有点小,但全须全尾还挺健康。姑娘本来正打着吊瓶睡觉呢,结果护士出去给别的病房的病人打了个针的功夫,这姑娘就跑了,孩子就这么被遗弃在了医院里。我妈一问,说这个婴儿是女孩,马上就心动了,放下手里的东西跑去看。后来在医院的时候就给我爸的工厂办公室打电话,让他也赶了过来。我爸那会是无线电厂的车间主任,我们家条件还可以。我爸本来不想要,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上小学了,再抱一个毛头回来,又得喂又得洗尿片等于从头再来一次。可最后还是拗不过我妈,就把这个孩子给抱回来了。这个孩子就是小晴。”
“那你妈为什么那么执着于生女儿呢,那个时候不都是更想要男孩吗?”钱正翼问。
“我姥姥生了六个,我妈是唯一的女儿。我有五个舅舅,从小我妈就捡哥哥们的旧衣服穿,还得帮着带弟弟。自己结婚后又连生两个儿子,心里有所不甘吧。她也许是想生个女儿来弥补自己没有被人好好娇惯好好宠爱的遗憾……”
“那后来呢?”钱正翼问。
“小晴到我家以后呢,头十年过得确实不错,因为我妈在,那真的是把她当成小公主一样在宠啊,我都是穿我哥的旧衣服,我哥穿的是表哥们的旧衣服,就小晴,衣服从里到外全都是新的,每天辫子梳得也是不同的花样。零食玩具课外书,什么都是先紧着她。我当时没什么感觉,可我哥心里估计有点意见。他是在我奶家长大的,到了该上学的时候才回来,所以跟我奶奶可亲,我爸是长子他是长孙,老太太对我妈抱养小晴这件事本来就有意见,我哥估计又在老太太跟前抱怨,说妹妹一来他在家里就不受重视了。老太太本来就偏心,一听我哥这么说,心里更是不喜欢小晴,只要见了我爸就老是嘀咕着说我妈是缺心眼,放着自己嫡亲的儿子不管,花大钱养个别人的种,还是个赔钱货。让我爸找机会带上小晴坐火车给丢到外地去。”
“你爸照做了?”
“没有。有我妈在,他不敢。”孙玮健吸了一口烟,吐出一团白雾,“结果我上高中那年,我妈得癌症,人没了。小晴那会刚十岁。趴在我妈床前哭得死去活来,两个眼睛肿了一个礼拜也没消肿。”
“那你爸没有趁机把小晴给扔了吧?”钱正翼问。
孙玮健摇摇头,“我妈临死前逼着他发誓,让他至少要把小晴养到十八岁。我爸也发誓了,结果啊,小晴还真的是,十八岁生日刚过完,就离开家了。”
“你是说她失踪的时候只有十八岁?”钱正翼转了一下眼珠子,“不对呀,不是说她有一个四岁的女儿吗?那她十四岁就生孩子了?”
“不是,她十八岁的时候离家出走了,找了一个男朋友,就是后来跟她结婚的那个黄汉杰。当时我爸觉得她年纪太小了,黄汉杰又比她大五岁,人看着也不老实,就不同意。结果小晴直接趁着半夜全家人睡着,收拾好东西私奔了。我爸气死了,说以后不认这个女儿了。结果她过了一年,抱着个孩子回来,我们才知道,她私奔的时候已经怀孕三个月了。我爸一看,生米也煮成熟饭了,不同意也不行了。小晴二十岁生日刚过,就从家里拿了户口本,去街道上开了介绍信,和黄汉杰登记结婚了。孩子的户口也是结婚证领下来以后才上上的。后来这个孩子长到两岁,老是生病,大夫说有哮喘,还挺严重,黄汉杰就以这个为借口,开了个证明,又申请了一个指标,生了第二个,结果还是个女儿。”
“您能说说她们失踪的事吗?”蒋千梦问。
“小晴失踪是黄汉杰跑来说他们两口子吵架了,他失手打了小晴一个嘴巴,小晴哭着带着俩孩子走了。他提着东西来点头哈腰地道歉,说是他知道错了,只要能让她们娘仨回家,怎么都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