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湘繁看他拿起手里的碗，很快搅拌了一下，没有丝毫迟疑就呼哧呼哧吃起来，他是真的饿了。秦湘繁见他吃得香，也搅动起面一口一口吃，也不知是怎么了，就是觉得特别好吃。她眼里带着光，他也瞧见了，感觉到她似乎觉得很好吃。他没做过饭给人吃，她是第一个，她的眼神是一种褒奖。
他几口就吃完了面条，把汤也喝光了。秦湘繁见他咕噜噜喝完汤，问，“咸么？”
宋子珩没忍住笑了，秦湘繁也跟着笑，两人就这么看着彼此，两个少年脸上都挂着红霞。宋子珩顿了顿，不好意思地收回有些放肆的目光，低着头错开她的眼神，喃喃自语一般，“眼泪是苦的。”
秦湘繁瞧着他瘦削的侧脸，好像也明白了什么，虽然他从未说起过他的任何情况，但她能猜到几分。记得他来她家面试家教的时候，穿了一身白衬衫和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他应该是第一次进这么大的房子，眼神不由自主地四处张望，带着好奇和惶恐。他先见到的秦雨，秦雨那天穿着一身运动服，从院子里练了瑜伽进来。他愣头愣脑地问，“是您要补课么？”
秦雨被眼前这呆头呆脑的帅小伙夸得心情大好，当下恨不得就留他下来做家教。秦湘繁从二楼房间里出来，看着这个有些愣头青的大高个，没打算给他好脸色，站在二楼台阶上对他居高临下地说，“真没眼力劲儿，你是准备给她补课让她考老年大学么？”
宋子珩这才摸清状况，那楼梯上的厉害小姑娘才是要补课的那个，面前这个与她十分相似的年轻妇人是她母亲。
跟在那漂亮姑娘身后的还有另一个黑瘦黑瘦的豆芽菜似的女孩，她的嘴更不饶人，“原来北大的学生这么会拍马屁。”
宋子珩本就对这单生意不是太满意，位置这么远，还要求一周上课 6 天，现下更是动了撂挑ᴶˢᴳ子不干的心思。然而架不住秦雨觉得他不错，问，“小帅哥北大的呀，什么专业呀，高考理综多少分？”
宋子珩知道她是女主人，便恭敬了几分，回答，“数学学院的。没高考，奥林匹克金牌保送的。”
在场三人瞬间被禁言一般，不知下一句说什么好。秦雨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说，“小帅哥，一小时 200，一周来 6 天，这丫头期末数学理综要是能全及格，再给你翻一倍工资。你干不干？”
宋子珩那天生的数学脑子很快便做完了一系列加减乘除和对标分析，这价钱在当时的北京非常优厚，就算排除掉来回路上的时间，也值得。他二话没说就应下了。秦湘繁心里暗骂，“见钱眼开的家伙。”
刚开始两人脾气不对付。秦湘繁厌恶秦雨找人来看着她，而宋子珩则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个大脑空白，理科全不及格的花瓶。直到那一天，他们上课上到一半，保姆上来敲门，说家里来了客人，让秦湘繁换好衣服下去，先生要弹琴。
秦湘繁面露烦躁地站起身，对宋子珩说，“今天就到这里吧。”
宋子珩抱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心态，说，“今天上了 2 小时 20 分钟，算两小时吧。”
秦湘繁从衣柜里翻出衣服，一边把披肩长发全部扎起束成髻，递给宋子珩一条青灰色绸带，命令道，“不用，他们不缺钱，就算 3 小时。你帮我系一下发带？”
宋子珩站在她身后，第一次离她这么近从上往下观察她。她后颈白皙修长，肩颈线条流畅，好似一把精雕细琢的弓箭，韧劲十足。她非常瘦，穿着圆领毛衣能看到她若隐若现的肋骨和少女已经初具形态的胸脯。宋子珩别过眼睛，说，“好了。”
秦湘繁在他面前抬了几下腿，宋子珩只感觉一阵阵风扫过鼻尖。她一边压腿一边看了一眼一旁不知所措的宋子珩说，带着大小姐的口气吩咐，“楼下有人，你等下从后门走吧。”
秦湘繁很快换好一席青衣，收拾了一张烦躁的脸，下楼走到人群中。她瞬间变成了笑脸盈盈嘴甜礼貌的花蝴蝶，围在宾客间翩翩起舞。宋子珩准备离开的时候，没忍住在二楼角落处看向楼下，一个中年男人抱着古琴席地而坐，旁边的少女随着乐声翩然起舞。周围围了一圈人，大多都是大腹便便但衣着光鲜的中年男女，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宋子珩看得出了神，这坏脾气女孩完全变了模样，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这么形容她一点没错。一曲散尽，那抱着古琴的中年男人招呼秦湘繁到他身边，一手揽过她的细腰，说，“这首《广陵散》我练了许久，这丫头听着喜欢，自己编了舞，各位，献丑了。”
在场的观众附和，“高处长清谈撼竹林，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秦湘繁礼貌招呼后，便又变回了一张面无表情的冷脸，上楼时才发现宋子珩还没走。她撞破了他的偷看，没好生气地问，“好看么？”
宋子珩整张脸通红，看她一眼，憋出一句，“好看。”
秦湘繁恨恨地盯着他，她及其厌恶这样的自己，现在这个不入流的穷小子竟也成了消遣她的看客。她紧咬着下唇，快步如风走过他身旁，撞在他肩膀上，两个瘦削的胳膊被磕得生疼。她龇着牙捂着疼，恨恨地看他，他背影对着她，在她进门前，问了一个似乎很冒犯的问题，“不愿意，为什么不拒绝？”
秦湘繁站在门口，脊背绷得笔直，手指攥成拳，瘦小的身子似乎在抖动，她在哭。她压着哭腔，带着一股子凌厉，反问，“怎么拒绝？不听话就几天不给饭吃，你挨过饿么？你倒是教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