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面带笑意,哄着谢衡睡觉。谢衡出生后他们夫妻二人融洽了许多,她不知晓那是因为谢清心有愧疚尽力顺从她。
“夫人,”他语气亲昵,低声道,“你想听个故事么?”
只要稍加修饰,就能把他自己从这件事中全然摘去,让她恨上谢清。
可无上权势近在眼前,她也不可能蠢到放弃一切和谢清撕破脸面,也不知道她会想怎么报复谢清……
是让他没想到的方式。
是让他得偿所愿的方式。
月余后她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对谢清说再有身孕。谢清仿佛放下什么重担般大笑起来,殷切期盼这是个男孩儿,并定下了一个“衍”字为名。
他在暗处听着,觉得这个字很好。
是繁衍生息的衍。
而后的数年见,他陪着裴雁柔,等着看谢清最后会立哪个孩子为太子。
谢清在皇位上时日越长疑心越重,甚至在士族的蛊惑下开始求仙问道服用丹散。在面容肖似自己性情敦厚仁和却有些驽钝的长子与丝毫不像他却格外出众的次子间,最终选择了长子。
他看出谢衍并无争权夺利之心,甚至还颇为敬重敦厚的长兄,应当会一心扶持他。
裴雁柔怀有的最后一丝期待终于破灭。
于是在她那个对一切毫不知情的长子即将被册立的前夜,他帮着她将屠刀对准了她二十多年的夫君。
是时候做一个了解了。
“是我糊涂。”裴太后看着镇北王妃,思及往事,身体竟有些颤栗,“我只以为是谢清负我,负了我们所有人,竟没察觉这是有心之人的一个局……他想让阿衍坐上皇位,阿衍不想,可是……可是除了阿衍还能有谁……”
谢清让她养了一个不属于她的孩子,她便生下一个不属于他的孩子。
她不会让谢清的血脉登上皇位。那个位子上必须是她的孩子。
这一切心思都被那个人摸透,于是他轻而易举做成了他想要做成的事,给这世间留下了一出天大的闹剧。
让她的阿衍终日不得安生的闹剧。
镇北王妃听着这一切,想起十余年前谢衍在陇右问他的丈夫儿子想不想做皇帝,竟隐隐觉得身冷。
她问:“那个‘魏鸿’,到底是谁?”
他绝不是一个单纯的不甘心的幕僚,更像是同谢家裴家有仇之人。
裴太后面色苍白,想起十年前那个血腥的夜。
阿衍提剑指着他的生父,面色惨然同她道:“母后,您为了报复近乎玩笑般生下了我,有没有想过我的这个生父到底是谁?!”
她阖上了眼。
“我不知道。”
她对镇北王妃道:“我不知道。”
那个人的身份,她谁也不能告诉。这不只是为了保住阿衍的皇位,这是为了保住他的性命。
就让那个人永远是一个因主公不仁而心存不满的幕僚罢。
裴太后并未留下一同用膳。
于是谢衍抬头望过去时,只对上镇北王妃含着担忧心疼与几分困惑的眼。
母后果真不敢把那个人的身份说出去,他想。
心中莫名一哂。他端起桓玉手边的酒樽,对镇北王妃道:“伯母快落座罢。”
桓玉的目光根本离不开他手中的酒樽,低声道:“我就只喝这么一杯……”
谢衍看向她身侧满眼都是“你怎能如此苛待她”的谢悯,想起她得知谢悯身世后面上的难过之色,想起她在知晓他并非谢清亲生时说“又不是你想以这样的身份生下来的”。
她看人只看行迹,不论出身。
心软了下去,酒樽递到了她的唇边。她面色再次涨红,无奈地就着他的手饮尽。
打趣的目光又多了一道,桓玉终于忍不下去了,草草吃了些东西起身道:“臣身体有些不适,先行告退回府……”
手腕便被拉住了。她对上他瞳色极深的双眼,听到他轻声问:“在宫中住了这么长时日,怎么今日想回桓府了?”
镇北王妃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谢衍在说些什么,匪夷所思道:“没成婚你就让人家小娘子同你住在宫中?!”
另一侧的镇北王已经在取身上的佩剑了。
谢衍仍只看着她,问道:“掌珠,你何时愿意同我成亲呢?”
这下镇北王夫妇诧异的目光投到了她身上。
桓玉欲哭无泪地想,这真的不是在逼婚么……
怎么解释似乎都说不通,她干脆闭上了眼睛,学着高门贵女们的架势佯装醉酒晕了过去,倒在了谢衍身上。
她似乎听到了他极不明显的一声笑。
又听见镇北王“嘿”了一声,说:“小丫头装晕不是很熟练,都是破绽。”
桓玉禁不起这样的打趣,以手掩面气若游丝道:“求求您别说了……”
她真的快羞晕过去了。
第65章 牵绊
是夜,镇北王等人留宿宫中。这放在外人眼中是圣上恩宠,放在他们自己心中,只觉是寻常事,并不值得过多揣测其后深意。
桓玉饮了几杯酒,睡得也早了些。待她睡熟后,谢衍披了外袍,到了镇北王和镇北王妃下榻的殿中。
他们还未沐浴更衣,显然是特意等着他来。镇北王见他衣着松散面色平和,一身孤寒消弭无踪,打趣道:“又不是哄孩子,至于等她睡下再过来么?”
谢衍可不似桓玉那般面皮薄,淡然道:“她身子弱,不看着我放不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