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漂浮在世俗外,他站在世俗的最高处妄想逃脱,于是他伸手想要去触碰她。
那些阿爹阿娘觉得太过沉重的情与爱,只是那个人想抓住她的证明。她最初根本不敢去想,也不敢有任何回应,因为她给不起同样炽烈的情意。
他爱得越深,她怕得越重。那些情意终究会变成刺向他自己的刀,将他自己伤得鲜血淋漓。
可那一夜她看着那串碧色佛珠,像是看到了自己的生路。
于是她意识到,如果能活下去,她是愿意回应他的。
面对那样的一个人,她怎么可能全然无意呢?
桓谨看着她,又想起昨日昨日那字字锥心的询问。他与妻子宠爱着这个女儿,从不阻拦她做自己想做的事,可他们也的确看不透她。
而似乎有一个人先于他们这双父母看透了她,给了她真正抛下所有不安的去处。
俞瑛已经泣不成声了:“掌珠,我的好孩子……阿娘为什么怎么也猜不到你在想什么……”
因为有些事摆在那儿,而我却真的不能同你们讲起,因为不说才是让我们彼此都安心。
可永远埋在心中,我又太难过。
桓玉张开双手揽住俞瑛的腰,将脸埋在她的怀里低声道:“我爱你们。”
“阿爹阿娘,我爱你们。”
最终桓玉还是每日晌午都去了紫微殿。
有时谢衍会亲自来接她,有时是李德或者何穆。国子监没有任何人发觉这件事,都以为她是回自家府上或是在不远处俞家的酒楼里用膳。只一次王言之问了她一句,她还未想好回什么他便生起了闷气,道了声算了便离去了。
桓玉只以为他是终于意识到来年春便要省试,读书读到心焦意乱,隔日还宽慰了他几句,惹得他脸更黑了。
……可能是觉得伤了面子罢。毕竟他一向有些恃才傲物的混不吝脾气,这些时日读书读到衣带渐宽被她点破丢脸生气也像是他会有的反应。
算学的学生很是乖巧,国子学的课业她也在同僚隐隐有些钦佩的目光里接了过来。国子监逃课以及课业成绩差会罚得很重,那群士族的郎君只能捏着鼻子听她讲课,偶尔的几次刁难也被她反击了回去。
那日比试的策论诗文和格外刁钻的题都传了出去,在读书人里传得沸沸扬扬。再加上有意传扬,便是不识字的老翁老媪都知晓她做国子监的先生是名副其实。
转眼便是年关,国子监要迎来七日的休沐。桓玉这几日在紫微殿并未如桓谨俞瑛想象的那般清减,反而面色还更好了些,也让他们彻底放下了心。她看着面色也比以往好了几分的谢衍,低声道:“……明日我便不来了。”
他为她布菜的手便顿了顿。
这几日他们并未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只是在用膳时说些话,国子监以及朝堂,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人和事。
虽说看起来格外寻常,但他的心却是满的。
她今日穿了身天青色的襦裙,半挽的乌发间衬着他亲手打磨的羊脂玉玉钗,剩下那一半如绸缎般披散在肩头。脸颊上比刚回长安时多了些肉,显得气色更好。
谢衍看了她一会儿,终于开口问道:“掌珠,我想把太平街的密道一直打通到桓府,可不可以?”
那条密道原本只由御书房通向桓府所在的太平街,便于出宫之用,这些日子他却将密道改了改,尽头设在了紫微殿,另一边直接通到了桓府。
他此时在问,她却不知晓密道已经改好了。
桓玉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话。
这些时日他在她面前表现得其实格外平常,甚至因曾经给她派了暗卫惹了她生气收敛了许多出格的掌控心思,没想到今日一开口便是说这样一桩事。
……好歹知道先问问她了,对于“圣上”而言,这是个了不得的进步。
她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只道:“府邸是阿爹阿娘的,我觉得应该问一问他们……”
声音越来越弱,似乎是知晓她说的这话有些离谱。
他甚至很轻地笑了笑,对她道:“那我亲自去问。”
桓玉:“……”
这不是为难她阿爹阿娘么?
“我又不会离开。”她支着下颌看他,微微叹了口气,“您不用总这样担惊受怕……”
他并不解释做这些事不只是怕她离开,更是因为时时想看到她。这些时日他总在她于讲堂中时在暗室里看着她,已经有好几次有臣子去御书房寻他而他不在。
按理说臣子进宫应当提前上折子或等着宣觐见,可他以往为处理政务方便些面了许多礼,毕竟一日十二个时辰他有七八个时辰都在御书房,臣子想见就能见到。
以往坐在那个位置上,只觉得政事比什么都重要。而如今出于谢衍这个人的私心,他只想多看看她。
……反正政事也没有耽搁。
“我不想一连七日都看不到你。”他将她裙摆上粘的一根发丝取下缠绕到指尖,颇为自嘲道,“若我不挖密道,你这几日会想着进宫来见我么?”
桓玉语气莫名有些心虚:“不过七日……”
谢衍看向她,语气有些冷淡了:“‘不过’七日……你还想要多久?”
不等她说什么,又道:“也是,毕竟在宫里太过无趣,你不愿来也是应当的。”
桓玉心莫名有些软了,低声道:“前几日太傅说我不去看他便是这样的语气,你们还真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