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个收过郎君们的红纸,千雪将三十张写着八字的字条送上主位。
迟非晚的生辰自然不会当场揭示,众目睽睽之下,邹黎请迟叙白逐张验看:“有劳迟七娘子筛选。”
红纸偏硬,翻动间脆生生地发出响声,邹黎看到,被迟叙白放到右手边的字条竟然为数不少。
“怎么样?怎么样?”
不是所有看客都抢到了看戏的绝佳位置,围在酒楼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大部分闲人是靠听前排传来的话吃瓜。
“三十去十四。”
新鲜消息热腾腾地散开:“八字相符的还剩十六个。”
十六个?!
听到这个数字,众人都是一愣。
命数哪里是这样好配的,更别提一轮挑下来,闻讯而来的郎君们竟然少了不到一半。
纷纷意识到里面的猫腻,围观群众们骚动着像是滚开的沸水。
没想到剧情贴脸开大,不少准备看一会儿就走的街坊当即支开小马扎坐下。听着周围人喊来赌坊伙计下注,热火朝天地研究着谁能留到最后谁又不能,索性。事不关己只是寻个乐子,荟味楼外倒是比现场更多出几分喜气。
第52章 试婚
如何会剩下这么多人?
下意识看了看主位上的邹黎,林泉明显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么个走向。
若水与他的交情应该没有几人知道,林泉的信心猛然塌了一半,如此说来,除他之外的十五人,恐怕身后个个都站着迟家旁系的影子。
怎么会这样?端正守在原地,林泉心念沉沉。
本以为八字就能替他挡下绝大多数对手,谁料到......谁料到为了争权夺利,迟氏旁支竟连遮掩都懒得遮掩?
邹黎也是一脸讶异,看她神色不像作假,林泉一时间也拿不准邹黎事先究竟知不知情。
这可如何是好,林泉指尖发冷,都怪他太过自信,满以为自己一
定中选,为了少对上几个竞争者,他还拜托若水告诉迟氏,冲喜一事,即使公开选人,也不好给少家主一口气纳上四五个夫郎。
“三人最多。”一甩拂尘,若水确实在迟家众人面前履行了对林泉的承诺:“须知阴阳调和,一昧想着引生气冲喜却不顾平衡,只怕反而有损少家主康健。”
当初还后悔没说动若水讲什么“只取一人”,林泉额头隐隐冒汗,如今这架势,他之前的算盘恐怕要全数落空了重来。
而且他的长相……林泉的心不禁沉了下去。
若要称赞男子的容貌风姿,“松风水月”是桓燕最顶级的用词。倘若并没有这样的气度,那再不济也要沾上“神清骨秀”的边。舒朗飘逸令人一见忘俗自然是上上佳品,朱衣自拭色转皎然虽然略入流俗,但总归是人们提起来会称赞的模样。
可林泉几乎是逆着桓燕的审美长的。
女子们喜欢清新柔和的郎君,但林泉天生便长着一张阴郁的脸。许是多年流离的缘故,林泉脸颊消瘦,皮肤也并不很有血色,然而他的头发偏偏又是出奇的黑。莫名生出几分鬼气,否则邹黎初见林泉的那晚也不会被吓了一跳。
瞥见林泉一直低首沉默,邹黎本想给人递个“一切包在我身上”的眼色也没能成功,于是只好清清嗓子,示意万柳进行下一项。
“男子四德,容貌为先。”
十六人重新分了四排站好,每人面前架上香胰、清水,万柳声口清晰:“还请郎君们净面。”
今日流程全是迟家同意过的,眼瞧迟叙白没有叫停的意思,或先或后,待选的十六人都把面部一一洗净。
“长姐的病症来得又急又猛,”轻微的水声中迟七娘子走下主位,“今日不论选中几人,进了我迟家家门,也都是要去侍执巾栉,照料妻主的。”
眉头一皱,迟叙白点出几人:“洗下的脂水这样浮腻,怎么,你们一门心思只想着皮囊之事,只顾着耍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吗?”
洗面水脏污的一概不要,迟叙白丝毫不管某些长辈露出的难看脸色,十六人就此减至十二人。
至于这些素面朝天的......迟叙白在林泉身前停下,竟有人不涂粉也能和病中的长姐一样白?
他是哪个迟家人派来的?回忆一番,迟七娘子却发现林泉背后似乎并无势力。
“把脸抬起来。”
莫非这是个相对干净的?
漫想着,迟叙白的目光像篾板一样刮过林泉的脸。
长得也不错,迟叙白点头,这样湿漉漉地瞧着,对方虽然偏于清瘦,但终究也是个端正的样貌。
找不出把柄,往后走去,迟七娘子暂时放过林泉。
这方法果然有效,看着林泉再度低头,露出一点狡黠的笑意,邹黎撸了撸怀里的2023。
洁面一步,既是给迟叙白借口、让她名正言顺清掉几个暗桩,于林泉而言,打湿碎发的清水也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他浑水摸鱼。
林泉的五官虽然佚丽,组合在一起却不是一眼就能让人心生好感的样貌。
好在水珠自会有效转移走迟叙白的注意力,让她对林泉的第一印象大体集中在林泉的眉眼周围,譬如方才,镇静的林泉绝对引起了迟七娘子一瞬间的好感。
进而使主意正险险过关。
另一边,大约是品到了正大光明打掉暗桩的趣处,挑剔完候选郎君们的样貌,接下来的环节中,迟叙白仍旧火力不减。
“给了一个时辰,针线还能做得这么差?”迟叙白挑起一张绣布吹毛求疵:“颜色奇怪、图案走形,这蝴蝶的肚子胖的都快赶上猪了。”
压根不听对方辩解他绣的是鹰,迟七娘子甩手便作废那郎君的红签。
夫功一项,由于时间紧迫,林泉全程都在自己分到的杏白色手帕和彩线上聚精会神。
从小就没人仔细教过他这些,林泉不算擅长此道。不知道旁人绣成什么模样、更不知道迟七娘子评判的标准是什么,迟叙白在他和另外一位郎君间停住脚步之时,林泉下意识看了一眼邹黎。
原来当考官的感觉这么爽,邹黎拨弄着2023的耳朵。别慌,她好歹也是认真考虑过才答应的林泉,主意正以为他遇到点考验就只能抱憾而归,但她邹冰人却是一早计划好了在暗中放水。
设计这局考核时,邹黎特意加入了抽签的部分。
本轮中,唯一确定的只有“春意盎然”的题目。至于其他的,譬如参选者拿到什么颜色的丝线、分到什么形状和大小的绣布、发到什么材质的绣针,通通都要看命。
但邹黎可是选婚大会的主持人,她说要给林泉行方便,林泉就立刻享受到千雪额外的照顾。
针线都是中规中矩的针线,没什么可说的。事实上,比起抽到金针惹人羡艳,邹黎也不想在这方面让林泉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但承放绣品的载体却大有讲究。
留给他们刺绣的时间就那么多,题目又是个抽象而开放的词语,这种情况下,大不如小,多不如细。
此外,绣品的不同用途也会影响考生的选择。
除了无甚品味的暴发户,谁会把手帕绣缝得满满当当?
如果林泉反应够快,他就会意识到这一道题目的弦外之音。
不得不说,林泉的手上功夫比不得宁音扎实,论起聪明他却是不输给小昭。比了比手帕的大小和颜色,林泉迅速穿起一针山青。
“有巧思。”迟七娘子抖开林泉的作品:“杏色做底,稍有不慎便显得又旧又暗。你这远山绣得倒好,从重到轻逐一过渡,顶上还有一抹翠蓝。”
是好看的,迟叙白颔首。这图样不突兀又有亮色。最难得的是林泉不贪心,做好打算后便收敛心思只绣一角,倒是比看起来还要稳妥细致,这性格也适合照顾长姐的病。
若是把他带走再好生敲打一番,迟七娘子想了想,于长姐而言,这未尝不是一个好选择。
还有他的八字。不得不说,按若水的推算,林泉的八字最旺妻。
满意的念头一旦生发出来,迟叙白打量林泉的次数便越来越多。
嗯,方才瞧过了,这郎君长得不错,家世看着也清白。主意定了大半,迟叙白预备回头再查查,满屋子都是心怀鬼胎的备选人,相比之下,拿捏林泉显然比拿捏那些背后有靠山的容易。
言行也谨慎,迟七娘子随口问了几个问题,林泉都对答如流
迟七娘子必然是有备而来,林泉在考官面前进退有度用心发挥的时候,邹黎瞄了瞄迟叙白手旁那弃了一摞的八字红签。
数数剩下的人数,林泉在这一轮应该是稳了。
“邹娘子此番费心了。”
当晚,神出鬼没敲响邹宅大门,林泉郑重道谢:“冰人不必客气,如今林泉愿望得成,日后若有能帮到邹娘子的,林泉绝不推辞。”
控制了半天也收不住脸上的不满,小昭站在邹黎身后冷眼旁观。
还说什么日后帮忙绝不推辞,小昭借着天黑瞪了林泉好几眼,那他有没有想过妻主晚上不睡觉是在干什么?虽然刚才邹黎只是在和自己吃一顿纯洁的晚饭,但一个未婚郎君二话不说夜半直接上门,这说得过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