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宴过后,傅国公府的声势又更上了一层楼。
倾丝安心养胎,一概不理会府外这些流言蜚语。
只是听婆母英瑰公主的口风,为了这一株“姹紫嫣红”惹出了不少事端来,明里暗里有在指责她多事的意思。
孕中之人多思多想,倾丝想来想去还是与魏铮说:“这兰花娇嫩,养起来也很耗费功夫,不如送去宫里,也省得旁人说东说西的。”
魏泱本是在笑意盈盈地注视着她,眸光极其温柔宠溺,听得此话后陡然变了脸色。
他先蹙起了眉头,仔细思索了一番倾丝说出此话的缘由,便又将心头的不耐压下。
“你明明很喜欢这株姹紫嫣红,为何要说出这样的话语来?”魏泱如此问道。
倾丝一愣,旋即便在魏泱灼灼的目光下低下了头,只说:“夫君,您是不是觉得我很怯懦?很没用?”
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立时拿捏住了魏泱,魏泱哪里还记得旁的事情,只专心劝哄她:“这与你无关,这花是我从花匠那儿买来搏你高兴的,怎么闹到最后反倒让你不高兴了?”
魏泱的话里满是自责之意,刁嬷嬷等人听得此话,俱都识趣地退了出去。
丫鬟婆子们一离去,倾丝也能自在地靠在魏泱的肩头,小声地嗫喏着:“妾身是怕这株兰花会挡了世子爷的运势。”
上回英瑰公主还与倾丝提过魏泱在官场多有不易之事。
倾丝虽不懂朝政之事,却还是把这话听进了耳朵里。
她能做的事有限,至多只能替魏泱分忧,让他少操心一些而已。
“夫君,为了这一株兰花得罪了慧贵妃,着实是没有必要的。”
虽则倾丝有些喜欢这娇嫩的兰花,却没有喜欢到要与旁人争抢的地步。
当初在乾国公府寄人篱下的日子已磨平了她性子里的棱角,让她遇到争端就要缩进自己胆小怯弱的乌龟壳之中。
魏泱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心口才会漫出那酸酸涩涩的恼意来。
既是恼从前乾国公府薄待了倾丝的人,也是恼自己。
“我娶你进门,本就是不想让你担惊受怕,想让你自在肆意地活着。”
魏泱说着说着就把倾丝搂得更紧了些,话音里的缱绻怜惜怎么也遮掩不住。
“没想到反而让你东想西想的伤了自己。”
倾丝摇摇头,勉力露出个皎洁如月的笑容。
“妾身不觉得委屈,嫁给世子爷后果的日子安宁又舒心,是妾身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奢望。”
两人便皆小心翼翼地安慰着对方。
到了夜里,陪着倾丝用过晚膳的魏泱去与英瑰公主谈了会儿话。
倾丝闲来无事,就与冬儿和珠绮下棋玩。
这两日珠绮神色恹恹的,总是提不起劲来,倾丝见状便问起缘由。
冬儿答道:“她啊,是听说了王大公子替东升挑了个丫鬟为妻,伤心成了这番模样。”
倾丝一怔,旋即瞥见身前的珠绮眸中已蓄满了一池泪水。
她立时想安慰珠绮几声,却见她朝着冬儿大吼了一声:“与你有什么关系?”,而后便流着泪朝外头跑了过去。
冬儿便愣在了原地,待反应过来后才冷笑着说:“这小蹄子,还把气撒到我身上来了。”
原来自从倾丝嫁来了傅国公府后,王雎之便想尽法子要攀附着倾丝。
只是魏泱不肯给他攀附的机会,不得已,王雎之只能放弃了这一条路。
乾国公府与傅国公府联系也随之变少,东升时常见不到珠绮,便与府里的一个丫鬟好上了。
消息传回到珠绮的耳朵里,险些让她哭晕了过去。
这几日干活都没什么心情,冬儿看不过眼去,便在倾丝跟前指责了她的不是。
“夫人也该让她吃点教训才是,如今她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再这样下去只怕连夫人的话也不听了。”冬儿道。
倾丝却还惦记着从前的情分,只笑道:“她正是伤心的时候,也不必对她太苛责了。”
冬儿叹了口气,知晓自家夫人重情重义,若非珠绮犯了天大的错误,绝不会重罚她。
“是。”她不情不愿地应下,这便去耳房里寻珠绮。
两人吵闹了一番才重修旧好,珠绮心里正是委屈的时候,干脆便拉着冬儿哭诉了一番东升的无情无义。
冬儿翻了个白眼,只说:“废话,你以为谁都跟夫人和我一样,对你事事包容、处处妥帖吗?”
以往珠绮听了这话还没有什么实感,如今她的满腔深情被东升弃如敝帚,方才顿悟冬儿话里的深意。
她说的没错,这世上只有倾丝与她方能无限地包容着她,旁人的好都只是海市蜃楼而已。
珠绮眸中的泪流的愈发汹涌,她茫然地望着眼前的冬儿,忽而攀住了她的胳膊大声嚎哭道:“我对不起夫人。”
她哭得撕心裂肺,哭声仿佛要冲破云霄一般。
冬儿不知晓其中的内情,只点头附和道:“是了,你这些时日当差一点都不尽心,当真是对不起夫人。”
珠绮说的对不起倾丝自然不是指当差这样的小事。
而是在说当初明明知晓倾丝是被谁玷污了清白,却选择沉默不语一事。
如今倾丝虽被魏泱娶进了门,过起了锦衣玉食、人人敬仰的日子,可冬儿和珠绮都知晓她过的并不开心。
夫人总以为肚子里的孩子并非是世子爷的血脉,世子爷对她越好,她心里就越愧疚。
珠绮也曾瞧见过倾丝的歉疚,她紧锁着眉头立在支摘窗旁,眸光既幽怨又哀伤。
太医也说了,夫人身子并不好,不能在孕中如此多思多想。
这一刻的珠绮饱受着良心的谴责,思来想去,她还是决意要向倾丝认错。
只是认错归认错,该如何开口还是要好生权衡一番。
珠绮怕倾丝的责骂,也怕魏泱的雷霆之怒。
于是在一日午后,趁着冬儿不在里屋,珠绮便进内寝服侍起了倾丝。
倾丝见了她,只笑盈盈地问:“这两日,心情好些了吧?”
她的嗓音是如此的温柔可亲,如一阵柔亮的春风般拂进了珠绮的心间。
珠绮愣了愣,旋即低下了头,嗫喏了半日,才道:“夫人,奴婢有件事要与您说。”
倾丝抬眸望向她,笑着问:“什么事?”
珠绮嘴角的笑意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意,只说:“夫人,普济寺的那一夜,奴婢被迷药迷晕到一半就醒了过来。”
话音甫落,倾丝手里的茶盏应声而落,她怔然地望向了珠绮,好半晌才艰难地从唇舌里挤出一句:“那你……”
可曾瞧见那人的面孔?
倾丝还没问出这话,珠绮已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只说:“奴婢……奴婢知晓夫人肚子里孩子的生父是谁。”
这一刻,倾丝的喉咙口仿佛被火烧过一般炙烫不已。
她紧盯着眼前的珠绮,刹那间脑袋里一片空白。
珠绮知晓她肚子里孩子的生父是谁?
怎么会这样?若她知晓,怎么从前不说,非要等她习惯了魏泱的珍视与疼爱
后才说?
面对倾丝的沉默,珠绮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
从前这般难以启齿的言语,如今既已说出了口,便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珠绮鼓足着勇气,朝倾丝磕了个头后,将那一夜在普济寺的所有见闻统统告诉了她。
那一夜,闯入普济寺的厢屋里,夺了倾丝清白,让她珠胎暗结、险些丢了性命的人正是傅国公世子爷魏泱。
第43章 质问“夫君,我肚子里孩子的生父是不……
早在珠绮流着泪开口的时候,倾丝的心已然千疮百孔。
她先是历经了一阵阵的震烁,从震烁里抽身后又是说不尽的伤心。
倾丝为自己伤心,更为魏泱不平。
她心疼魏泱,只认定了他不该去承受这些莫名其妙的耻辱。
也心疼自己,平白无故丢了清白,珠胎暗结后又要遭受闲言碎语的摧残。
更心疼肚子里的孩子,他的爹爹娘亲不曾相爱,却如此贸贸然地将他带来这世上。
思潮涌动间,倾丝那双秋水似的明眸里已然蓄满了水汪汪的泪珠。
珠绮心里的愧怍到达了顶峰,在她说出“魏泱”这两个字后,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将她团团包裹。
若是她当初有勇气早一些开口,是不是事情就不会落到如此难堪的境地。
是不是她家夫人就不会伤心难过这些时日?
珠绮愧怍难安,一时间便惴惴不安地垂下了头。
倾丝好不容易从这震烁里抽身而出,那头的珠绮却倏地嚎哭出声道:“夫人,求您原谅奴婢的自私,奴婢只是害怕说出真相后会丢了性命。”
珠绮哭得满身颤抖,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里藏着不加遮掩的恐惧。
她害怕,害怕倾丝会责骂她、会惩罚她,甚至于丢弃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