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个眼风都没往那一叠画册上瞥去,只直视着英瑰公主道:“母亲实在不该插手儿子与倾丝之间的事。”
亢长的沉默后,英瑰公主似笑非笑地问:“你这是不愿意纳妾?”她不过是想用纳妾来试探一番魏泱的心意,瞧瞧魏泱是不是厌倦了倾丝。
“母亲。”魏泱冷声开了口,俊白的脸颊上掠过些难以遮掩的恼火。
他在为了林倾丝而恼火自己。
英瑰公主意识到这一点后,只嗤笑着说道:“也不知这林氏女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药。罢了,你喜欢就好好对她,眼瞧着她将要临盆,可别闹出什么大事端来。”
她这一番试探,已是明白了魏泱对倾丝的情意。
魏泱离去后,刁嬷嬷才进屋询问英瑰公主的意思。
英瑰公主目露疲累,眼角的余光瞥向了地毯上乱成一团的画册,只笑道:“泱儿和他爹一样,都是痴情种子。怪道说是两父子,都痴恋身份低微的女子,本宫也懒得掺和,且瞧瞧林氏生下的是男是女吧。”
第47章 害怕。魏泱开始害怕。
魏泱气冲冲地离开了荣禧堂,一路上遇上了向他行礼问好的奴仆们,却连个眼风都没往人身上递。
丫鬟与小厮们面面相觑,多半都瞧出了魏泱的心气不顺,一时不敢造次。
他一径走去了松柏院,此时夜色入户,守门的婆子们提着灯笼为他领路。
魏泱俊朗的面容里没有丝毫笑影,廊道上的丫鬟们一见他便讷讷地退避三舍。
只有绛玉笑着迎了上来,一边引着魏泱进屋,一边问他:“爷可是饿了?”
“不饿。”魏泱目不斜视地走进正屋,余光似有似无地盘旋在内寝的方向。
只是此刻的内寝里漆黑一片,仿佛没有半点有活人存在的气息。
绛玉见此便知晓魏泱是在惦记着倾丝。
她便凑上前去,十分贴心地告诉道:“今早府医来给夫人把了脉,说是这两日胎像不稳,夫人喝了安胎药后便睡下了。”
果不其然,魏铮听得“胎像不稳”这四个字后立时蹙起了剑眉,分外不虞地说道:“好端端地怎么会胎像不稳?”
绛玉被他这话一噎,悄悄打量了魏泱一眼,心里腹诽着:还不是拜世子爷所赐。
只是这大不韪的话可不能说给魏泱听。
“想来是夫人这两日神思不安,又食不下咽的缘故吧。”
绛玉所言的一字一句飘入魏泱耳畔,足以搅动的他心池掀起惊涛骇浪。
倾丝为何会心绪不宁、食不下咽,不就是因为他吗?
可偏偏魏泱不是个擅于攻克女人心的男子,甚至于不会服软爱人,遇到此等状况,除了苦闷便是沉默。
主子间的龃龉,绛玉也帮不上什么忙。
她只管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
“爷,奴婢这就让人去把晚膳端来。”绛玉说着,便走出了正屋。
等待之余,魏泱心间浮起细细密密的烦躁,虽不致命,却如跗骨之蛆般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魏泱朝着内寝里瞥去几眼,犹豫着要不要进屋瞧倾丝一眼。
只瞻前顾后了几息,魏泱便轻易地说服了自己——这本就是他家,他想
去哪里不都是一句话的事,何必要看别人的眼色?
思及此,魏泱便起身走进了内寝。
与外间亮堂堂的氛围不同,内寝里是一片黑漆漆的暮色。
幸而魏泱的夜视能力极佳,竟靠着支摘窗里透出来的微微光亮走到了床榻旁。
床榻之上拱出女子娇俏婀娜的身影来。
因倾丝是侧躺着朝里侧入睡,魏泱瞧不见她脸上的神色。
所以他的视线只能游移在床榻周围。
从倾丝朦胧的轮廓、锦被上绣着的牡丹花纹样,再到床榻之下随意摆放的一双小靴。
魏泱的视线停留在小靴之上。
这双麂皮小靴是倾丝在内寝里时常穿着的鞋子。
她是个做事细致的温柔之人,平素上床榻的时候总会让丫鬟们将这小靴摆好。
今日不知是何缘故,这小靴竟然杂乱无章地摆放在床榻前的木几之上。
这足以见得倾丝方才是慌慌张张地爬上了床榻。
魏泱眯了眯眼眸,大掌覆上了倾丝的腰肢。
这一瞬,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身下之人浑身一凛。
魏泱勾了勾唇,嘴角露出几分无可奈何地自嘲。
倾丝本就十分害怕他,经由这两日他的强迫,这害怕已然深入骨髓。
这对魏泱而言,不是一个好消息。
所以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魏泱没有戳破倾丝的装睡之举。
他只是叹息了一声道:“你安心睡吧,今夜我睡在外书房。”
床榻上的人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随后魏泱便走出了内寝,在绛玉等人的服侍下用完了晚膳。
而后绛玉问他是否要去净室沐浴。
魏泱只淡淡地瞥了眼内寝的方向,触及到一片黑漆漆的冷色后,只道:“不必了,我去书房沐浴。”
外书房那儿的院落里自有单独的净室。
绛玉一惊,再没想到魏泱今夜会去宿在外书房里。
她本以为以世子爷对夫人的黏腻程度,哪怕两人闹到相看两厌的程度,世子爷也不愿意松开对夫人的桎梏。
“如此也好。”绛玉笑着笑着便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说出这话后她顿觉后怕不已。
好在一旁的魏泱正在思索着旁的事务,并没有把绛玉的话语放进心底。
*
魏泱一走,倾丝直忍到饥肠辘辘的时候才从床榻里起了身。
孕至晚期,她已是胃口变大了许多,想吃东西的时候一刻都忍不得。
丫鬟们立时忙碌了起来,冬儿和绛玉伺候着倾丝用膳。
眼瞧着因魏泱不在跟前,倾丝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冬儿见状便笑着给倾丝步菜,并道:“夫人吃好饭可想去庭院里走走?”
倾丝透过支摘窗瞧了眼庭院外的黑沉沉的景色,只摇了摇头道:“不走了,若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她心里虽十分害怕魏泱,甚至于惧怕傅国公府人言可畏的冰冷氛围,却不厌烦肚子里的孩子。
甚至于有些期待孩子的降生。
她这一辈子亲缘凋零,惶惶无依到此等年岁,如今才有了一点与她剪不断也扯不开的亲缘。
倾丝必定是要好好珍惜的。
思及此,她便朝着冬儿和绛玉扬起一抹甜美的笑意。
“府医说我要好好将养着,即将临盆的时候不能染上风寒。”倾丝莞尔道。
冬儿见自家主子吃饱了后心绪不错,便也在一旁笑着凑趣了一番。
绛玉冷眼打量了正在说笑的倾丝与冬儿主仆。
她暗暗心惊,再没想到前两日的倾丝还是那么一副闷闷不乐的伤心模样,今日就能自娱自乐到露出真挚的笑意来。
这样也好,为人在世不知会遇上多少烦人心志之事。
只要夫人能想得开些,日子就会好过不少。
又过了半个时辰,倾丝才在冬儿的服侍下入睡。
而此时外书房内的魏泱却是一夜无眠。
正逢乌彻来寻他说话,抬眼一见魏泱一副郁闷不堪的模样,心里分外得意。
“瞧你这么郁闷,我心里便高兴许多了。”乌彻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魏泱冷冰冰地扫了他一眼,将手里的信笺扔到了地上,只说:“拿着你的信,滚。”
今日乌彻上门本也就是为了这封信,却没想到还能瞧见魏泱为情所困的模样。
“圣人说这世上所有的人都难逃一个情字,如今瞧见了你这副模样,我才知晓圣人所言非虚。”
乌彻还要在这儿夸夸其谈,魏泱却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乌彻讨了个没趣,只道:“你不懂女人心,不妨问问我,我可帮一帮你。”
本以为魏泱一定会不耐烦地责骂他几句。
没想到他听了这话却只是凝眸仔细地打量了乌彻一番,好似是在思考着能不能相信他的话语。
见状,乌彻便道:“你别忘了,我府里有多少通房丫鬟和妾室。”
闻言,魏泱才道:“那你说说,该如何哄好女子?”
乌彻没想到魏泱会真心实意地问他男女之事,一时也拿出了几分专注来:“首饰钗环和云锦呗,女人不就喜爱这些东西吗?”
“这些没用。”魏泱蹙着眉道。
如此,乌彻便思索了一番道:“既不在乎财物,那这女子一定节气颇高,这样的话你可就要小心些了。”
“怎么小心?”此时的魏泱宛如一个虔心研习的学子。
乌彻心情大好,刹那间只说:“那你就要适当地服服软,虽则男子汉大丈夫不好如此行事,可为了心爱的女子低一低头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说完这话又想起魏泱有一副旁人都无法撼动的执拗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