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听筒的人,听见问话明显一愣。
但女人没有给他任何反驳的机会,又一次开口:“我爱你,可是又得不到你……所以才让他来代替你。但这件事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这是我的私人生活,它并不是以伤害你为目的而去做的,我承认我这样是很恶心,但是阿萧,我没有想要伤害你。如果这件事没有人说出来,我永远都不会伤害到你。”
伊一简直要被这个女人气笑。
不愧是心理学大师,一边用道德绑架,一边把自己摘出去,最后还能一句话踩完阿萧身边所有朋友。
“阿萧!”
女孩急急地叫。
但男人却没有收到丝毫的影响,反而抽丝剥茧,直戳要害:“这件事不是以伤害我为目的去做,但最后还是伤害到了我,你不觉得不觉得自己有错?衡白也不是以伤害阿藜为前提去睡的女人,只不过碰巧被阿藜发现了而已。安许晴,爱,不是你的挡箭牌,别侮辱爱这个词,你的解释让我对你更恶心了。”
他说完,已经准备挂掉电话了。
但女人却又把他急急叫住:“你的姐姐!”
阿萧全身都僵住。
伊一看见女人脸上一闪而过的得意的笑。
接着,听筒里传来女人魔鬼一样的声音,说:“我是没治好你姐姐,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阿藜真的被治好,也恢复了记忆,她会怎么样呢?”
伊一脸色骤变。
她连忙想要去抢男人手里的听筒,却先听见“啪”的一声响,电话听筒掉到了桌子上。
而女人还在铁网分隔的窗口,侃侃而谈:
“她会记起来所有让她伤心的一切,她的父亲在她妈妈去世以前就在出轨,她的男朋友也出轨,她出轨的父亲还把她打到流产。如果记起来这所有的事,楚藜会怎么样呢?阿萧,你想让你的姐姐恢复正常,愿望是好的,但这些都只是你自己希望的而已。你有想过阿藜自己吗?她如果恢复了,会不会恨你啊?”
她说:“阿萧,我没有对楚藜做任何不好的事,正相反,我在保护她。”
掉落的听筒边上,“啪嗒”砸下一颗眼泪。
一颗……
两颗、三颗……
是阿萧在哭。
伊一看见坐在对面的安许晴,对她弯起令人作呕的唇角。
她在宣扬她的胜利。
伊一的脑海里发出嗡的一声鸣响。
那个女人,竟然还在宣扬她的胜利!她有什么脸啊!
她一把拿起听筒,狠狠看向安许晴:“你不要拿没有发生的事来做推理!照你这样讲,全天下的精神病人都别治好算了。还有,阿藜不是你,只有你才会无视别人的好心,在心里记恨。你一次次刺激阿藜,就只是为了见阿萧而已,还敢说自己是在保护阿藜?说这种话你不觉得脸红吗?阿萧耳朵上那么长的耳环,难道不也是你建议的?他因为那个耳环,被阿藜抓伤过多少回,你就伤害了阿萧多少回!你岂止是没有医德,你连人这个字都不知道怎么写!”
这个女人还说自己没有错?
她的错,明明就是罄竹难书!
“阿萧,我们走。”
伊一对着电话骂完,直接把电话给挂了,把手里的包挡到窗口前,把男人遮的严严实实。
旁边的警员见状,连忙递来纸巾。
阿萧伸手接过了,低垂着颈子,把脸埋进头发里悄悄擦了好几下,才把头抬起来。
脸上倒是没有了什么哭过的痕迹,但睫毛上还沾着一点点湿意。
伊一和他一起坐进车里之后,才又心疼地帮他擦干净。
男人低垂着眸子,轻声说:“谢谢。”
缓了好一会才说:“伊一,我想先回趟家……你是回去再上一会班,还是回学校?我叫司机送你。”
女孩拂拂他鬓角的头发,没有任何犹豫,说:“我陪你回家。”
“好。”
……
-
汽车一路驶往南城西。
刚刚入冬,马路上已经又铺了一层梧桐叶,两侧的行道树上挂满红枫。
楚家的别墅在午后的阳光下,恬静平和。
站在二楼阳台浇花的菲姨见他们回来,立刻打招呼:“阿萧,伊伊,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阿藜正给君子兰浇水。”
话音落下,从护栏下面忽然蹿出来两个高高的马尾辫。
裹着大白兔毛绒睡衣的女孩高高兴兴地惊呼:“阿萧回来啦!阿萧回来喽,菲姨,我们去找阿萧!”
说完,转身就往屋子里跑,还不忘记嘱咐:“快帮我拿大风车!花姐!”
那个风车,伊一之前见过,是阿藜自己做的手工,风车纸上花了很多漂亮的花和蝴蝶,所以她给风车起名叫“花姐”。
外面有一点冷。
伊一把阿萧的手揣在衣兜里,走了没一会,房子的大门就开了。
拿着风车的大白兔子欢快地跳出来。
站定到两人面前。
“阿萧,伊伊!看我的风车车!菲姨在下面绑了蝴蝶结,好不好看?”
伊一笑着点头,弯起眼睛:“嗯,特别好看。菲姨的手艺真是好。”
阿藜高兴地把腮帮子鼓成小金鱼,对着扇叶又吹了吹:“我也觉得!”
笑着笑着,却在余光瞥见阿萧的瞬间,立刻慌乱起来。
刚才还宝贝着到处炫耀的风车,啪一声扔到地上,女孩却连看都没再看一眼,三两步站到男人面前。
“阿萧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阿萧不要哭,你不要哭……”
楚藜慌乱地安慰,可男人的眼泪却越流越多。
他小心翼翼地摸在女孩的头发,终于说出了这么多年一直埋在心底的话。
“对不起……”
“姐姐,对不起。”
……
第40章
阿萧,你不乖。quq……
楚藜的思维没有办法处理这么多信息,她不知道阿萧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也不知道弟弟为什么哭。
她可能甚至都不知道这是她的“弟弟”。
“阿萧,你是不是哪里痛?”
女孩在脑袋里搜罗了很久,才终于想出一个可能的原因,仰头问他。
风吹的很冷,风车掉到地上,脆弱的手柄被踩断,断裂的纸棍插进泥里。
女孩额前的刘海,轻轻拂在漂亮的眉尾。
不谙世事。
伊一眼眶止不住的发热。
她忽然意识到,无论自己再怎么劝、怎么说,阿萧可能都不会从愧疚走出来,因为那个唯一可以判他无罪的人……已经失去了赦免他的能力。所以他只能一直生活在愧疚和痛苦里。
善良的人,哪怕没有做错事,也没有办法心安理得。
这一场又一场的悲剧,就像一条条的锁链,纠缠着锁在他身上。
他的身上满是看不见的枷锁,每一个都没有了钥匙。
伊一匆匆走到阿萧身边,牵起他僵硬冰凉的手捂进手心,朝女孩弯眸:“阿萧刚才被一个坏人抓伤了,很疼。阿藜帮他吹一吹好不好?吹一吹就不疼了。”
说着,把男人的手递到她面前。
女孩立刻神色紧张起来,托着阿萧的手又鼓起金鱼一样的腮,用力吹了好几下。
“阿萧,你还疼不疼?”
她仰着头看他。
男人被攥在手心的手指微微颤了颤,把手收了回去,擦干净眼角的泪痕说:“不疼了。谢谢姐姐。”
女孩长舒一口气。
后知后觉发现地上被踩断的风车,呆愣愣地“啊”了一声,心疼地捡起来。
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菲姨,飞快跑过去,一脸委屈。
“菲姨,风车坏掉了……”
老人连忙把风车接过去安慰,说没有关系的,再做一个手柄装上就好了,
很快就能做好的。
这才又高兴起来,欢天喜地地进屋去了。
别墅的门没有关,是菲姨特意为他们留的。
伊一看看站在冷风里的人,抿抿唇上前,把他冰凉的手牵进自己的衣兜。
“我们也进去吧?”
她说。
男人点点头,任由她牵着,一路回了别墅。
……
-
一整个下午,菲姨都在帮楚藜修她的风车。一边做,一边给她讲解。楚藜听着听着就要自己做,做坏了又要菲姨帮忙重新弄,于是一个风车,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地修。
两人弄了多久,伊一就陪楚萧在旁边看了多久。男人的目光偶尔会涣散着,思绪飘远,但始终没从阿藜身上落下。
五点的时候,阳光已经开始染上橙红。
落地的摆钟敲过五下,菲姨才终于起身,把做好的手柄和大风车交给楚藜。
“菲姨该去做饭了,让阿萧帮你弄好不好?”
女孩乖乖点头,说:“好哦。”
然后拎着两半的风车过来,放到楚萧手上,蹲坐到沙发边上看着他黏风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