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星雪走进去,轿厢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下意识站在靠门边的数字键旁,垂眸盯着那一个拐角,突然想起暑假时自己和江见川被困在高速服务站的离奇雨夜。
之后许星雪心有余悸,亡羊补牢般恶补了很多突发意外该如何自救。
江见川的做法是正确的,联系当时的动作,许星雪丝毫不怀疑对方会在必要时用身体保护自己。
这世界上除了父母,还会有人做到这种程度吗?
许星雪不知道。
她点开手机,给江见川发去一条信息。
【星星雪:学校人好少,晚上闭馆后电梯里只有我一个。】
江见川回到会宁之后,和许星雪的联系依旧。
没有刻意疏远,但也不似之前亲密,偶尔会分享日常,但许星雪总觉得她和江见川说话时带着几分从未有过的僵硬。
不在无话不谈随时打扰,每发一次信息都会在点开对话框前开始纠结这条信息发出去有没有必要。
后来是田杉月一针见血,告诉她江见川只不过是退到正常社交,保持一定的距离,不再试探着越界,不再蹬鼻子上脸。
正常社交吗?许星雪忍不住想。
那她和江见川这二十年都不正常。
【猪:晚上一个人要注意安全。】
除此之外,好像也正经了不少。
正经到吵不起架,也说不多话。
-
十二月,许星雪在会宁大学的上看到了江见川曾提过的比赛。
她点进去,翻了半天没翻到江见川的院校,屁颠颠跑去问对方,原来江见川是以个人的名义跟在其他院校的团队之间。
【猪:物理院不参与编程比赛。】
许星雪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好应该接什么话。
想问问比赛吧,怕耽误江见川的时间。
问问其他吧,好像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纠结半天信息没发过去,反而收到对方又发来一句“去忙了”。
许星雪有话都变没话,只得草草应下,结束了短暂的对话。
不过几个月前,他们还能聊天打屁无话不谈。
江见川就连去哪儿的路上都能跟她报备一条信息。
虽然现在依旧保持着联系,但许星雪就觉得不一样了。
这根本就不是她希望的“维持现状”。
“不然呢?”田杉月发出灵魂质问,“你不会觉得你们以前那个相处方式才是‘普通朋友’吧?”
许星雪哽了一下。
她有真正的普通朋友,倒也不至于那么蠢。
可能从小到大都是在江见川的特权下长大的,有些东西在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没了才发现缺不得。
“爱情里的人都是瞎子,明明都离不开了,还偏要嘴硬说不喜欢。”
田杉月啧啧一通,许星雪脸皮发紧。
“我没离不开他。”
“拉倒吧,”田杉月撇嘴,“你返校之后状态就不对。”
许星雪无言以对。
“你怕分开他会伤心,但你不和他在一起他也会伤心啊。拒绝别人唯一的理由应该是不喜欢,你不喜欢他就没关系。”
许星雪抱着玩偶发呆。
“抛开其他因素,你喜欢他吗?”
这个问题并没有得到回答。
田杉月叹了口气,有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
挫败。
“想清楚吧。”
她在寝室里处理完自己的事就去图书馆了。
屋子里空荡荡的,只剩下许星雪一个人。
许久,她才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嘟囔了一句。
“……也没有不喜欢。”
-
年底,平江下了第一场雪。
雪很小,只能在叶片上覆起薄薄的一层。
她拍了张照,发给江见川。
对方直到晚上才回复,同样是一张照片。
那应该是站在较高的楼层俯视着往下拍的,目之所及处,铺天盖地的雪把一切都染上了银白,会宁的冬天比想象中还要凶猛,许星雪甚至可以看出夹杂着雪花飞速掠过镜头模糊掉的朔朔寒风。
她开始怀念起在会宁的时候,和江见川在一起的每一段时间都像是刻在生命中难以抹去的记忆。
许星雪想找江见川聊一聊,把之前那些屁话都收回来。
毕竟距离江见川从告白到离开连二十四小时都没有,她还没想明白,也不是明确拒绝。
可就不知道怎么开口。
心里打满腹稿,甚至在纸上列出大概内容。
杂七杂八废话一堆,归根究底,目的只有一个:否定掉江见川之前的误解,告诉他自己对他也并非没有异性间过了界的感情。
她尽量用复杂的修饰词代替,却在停顿片刻后全部划掉。
对!就是喜欢!
怎么了?!
即便许星雪看见这几个字就头皮发麻,但她还是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直面问题是解决问题的第一步,她努力让自己克服因此而来的羞耻情绪,把对江见川的、对谢昭的、甚至对学长曾有过的那份好感拿出来对比,结果是——压根不能比。
先排除掉学长,谢昭和江见川分明就是不同的感觉。
当许星雪开始回忆自己高中时提及谢昭的心情时,总是会不由自主串台到江见川那里。
最后她颓败地想:算了。
许星雪仰躺在床上,双手举着手机点开和江见川的对话框。
斟字酌句地来回删了几遍,最后发出去一条看起来无比随意、稀疏平常的询问。
【星星雪:你元旦回家吗?】
毕竟是告白这种比较严肃的事情,许星雪总觉得应该当面说清楚才足够有诚意。
而且,自己之前那些骚操作应该让江见川难过了好一会儿,她应该作出补偿才是。
江见川回得很快。
【猪:不回。】
许星雪迎难而上,又问他寒假回不回来。
江见川依旧不回,但附上的理由:加班。
有些人还没毕业就一身班味了。
【星星雪:我有事和你说。】
【猪:说。】
【星星雪:当面说。】
许星雪咬了下唇,觉得江见川自己都这样说了,江见川要是再不知好歹,那她也就只能——去会宁了。
一回生二回熟,反正也不是不可以。
但江见川却说自己不在会宁。
许星雪问他在哪,对话停在这句询问,没了回答。
江见川很忙许星雪知道,即便在以前,江见川也不是次次都能立刻回复她的信息。
只是当他忙完,摸到了手机,打字的时间还是能抽出来的。
像这样直接断联不回复是很少见的,真要追究起来,那还得是刚上大学那会儿江见川以为许星雪和谢昭在一起后故意冷着她的时候。
刚刚好一年时间,像是又开始了。
许星雪也想过干脆给江见川发篇小作文得了,总归不是坏事,把自己的想法让对方知道,江见川应该也是高兴的。
但写着写着,她又想,干脆写一封信寄过去吧,想想还挺浪漫。
于是写一封信从雪下写到雪化,从元旦写到新年,从学校写回家里。
寒假,许星雪在自己的房间里誊抄完毕,仔细封装。
她采取了最原始的投递方式,写下了邮编,贴上了邮票,塞进了中国邮政的信箱里。
做完这一切,许星雪觉得自己可勇敢可厉害,回家的路上已经开始幻想江见川拆开信封后的惊讶与感动。
她在公交车站下车,插着兜蹦跶着往家走。
在小区内的小路转角,意外遇见了一个看着面熟的女人。
哪怕是好几年不见,对方的五官在许星雪的脑海中已经模糊,但当她真真切切看见这个人时,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阿姨?”
是江见川的妈妈。
-
客厅里,许星雪把新泡的茶端上来。
王清霞正和曾月坐在沙发上叙旧。
对方日子应该过得不怎么好,叙着叙着就开始哽咽起来。
她说的最多的就是江见川。
当年离开她也身不由己,对于自己这个儿子,之后也一直默默关心。
只是没想到江义华再婚得这么快,江见川大学去了那么远的会宁,肯定是受了委屈。
“去年我就不见他回来,今年是不是又不回来了?”
许星雪看着这个她曾经很喜欢的阿姨,久别重逢,却不复幼时的喜悦。
王清霞安慰着她,许星雪却直接开口:“那你当初为什么不要他?”
一句话问出来,两个女人都惊呆了。
“雪雪?”王清霞皱着眉呵斥,“回房间去。”
大人说话一向没小孩插嘴的份,回去就回去,许星雪起身就往卧室走。
当晚,许星雪窝被子里戳手机,王清霞敲了门,过来给她上洗脑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