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一顿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我有什么不敢的？”饶是此刻两人都被绑得动弹不得，沈墨池却没有半分愁容，“等我回京都，就告诉项知乐，你在西川失了身，没脸见她，她肯定伤心欲绝…”
听出了沈墨池今日跟往日的态度语气不同，言君诺觉察到了他的意图，敛去怒容，挑眉看向他，一脸笃定的把话说下去。
“伤心欲绝之下，她会血洗仙女寨，你信不信？”
“我自然是信的，”沈墨池满脸怀念，“毕竟上一世，我的手仅仅只是被敌军蹭破了一点皮，她都像疯了似的不要命的向前冲。”
面对沈墨池的好演技，言君诺冷笑一声，戏谑的看向自己对面的人，“你确定，她向前冲的时候不是因为那人嘴贱，说她背着的匣子太丑？”
这下，沈墨池笑不出来了，满脸难以置信。
“你知道？”
言君诺轻嗤一声，“我不仅知道她跟你相遇以后的事情，我连她与你相遇之前的事情都知道。”
闻言，沈墨池瞳孔微缩，喉咙像被扼住了一样，半天发不出半点声音。
“你是不是很奇怪她为什么要打着摄政的旗号起兵？”
说到这里，言君诺深邃的眸光看向沈墨池，仿佛一下子想要洞察他内心深处的想法，嘴角却弯起了一个温柔的弧度。
连声音也没了刚才与他剑拔弩张时的戏谑与森然。
“因为，她要为我报仇。”
哪怕心中早已有了这个猜测，然而当真相从正主嘴里说出来，沈墨池只觉得胸臆之间迅速蔓延了一股酸涩。
哽在喉间的一股酸意莫名直涌鼻腔，晕红了他的眼眶。
他咬牙不死心的说道：“那又如何？总归我与她风雨同济过一段时间。”
言君诺对他真假掺半的话嗤之以鼻。
“如果当时我还在，你以为你还有与她同舟共济的机会？”
如果当时我还在，你以为你还有与她同舟共济的机会？
想起项知乐的深情，沈墨池的脸色一下子冷沉了下去。
“可是那个时候你已经死了，女子的容貌是何等的重要，当我遇到她的时候，她的容貌已经毁了一大半，她的脸被毁之时，你又在哪里？”
第478章 斩桃花
听到沈墨池说出项知乐毁了的半张脸，言君诺的瞳孔微微一震，脸色也变得莫名难看了起来。
“怎么？说不出来？”沈墨池冷笑，“她爱你，不是你护不住她的理由。”
言君诺垂眸，似乎在思索，也似乎在难过。
沈墨池的声音陡然拔高。
“你说话啊。”
声音太大，引来了门外看守的半蛊半人。
因为只能看不能吃，那个半蛊半人早已满心怨愤。
“吵吵吵，吵什么吵？等不及洞房了么？”
那股臭气，隔着老远就熏到了两人面前。
言君诺、沈墨池同时神色阴冷看向那一道紧闭的小门，双拳紧握：“…”
好在，外面的人也只是吼了一嗓子，并没有打算开门进来找茬。
感觉到脚步声再次远去。
两人才把阴冷的神色敛了去，重新把紧绷的肌肉放松了下来。
“我在她身边。”言君诺的眼皮没抬，连声音也弱了几分。
沈墨池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说，”言君诺强调了“我说”两个字，抬眸对上沈墨池的目光，“我在她身边，那时候我死在她怀里，她往脸上划下了二十六刀，毁了半张脸，也是为了我。”
言君诺的话犹如一道惊雷落在沈墨池的耳边，轰得他心神皆颤。
本来还因为鄙视言君诺而半阖的桃花眼瞬间瞪大了。
他说，她是为了他才毁了半张脸？
项知乐是不是疯了？
因为言君诺的死，毁了那一张堪称绝色的脸…
女子的容貌何其重要？
为了一名男子而自毁容貌，等于是断了自己再找依靠的可能…
在沈墨池即将开口大骂言君诺之际，最后一分冷静拉回了他的理智。
仔细回想，上一世，她带着一群旧部，自己活成了自己的依靠…
不对，在他的印象中，她似乎都靠着一口心气撑着，死志很明了，可是每次她都活了下来。
直到攻入京都，她十分有目的性的看名单杀人…
名单。
沈墨池似乎忽略了一个很明显的细节。
他忽然抬眸看向言君诺，声音微颤，“告诉我，你上一世，是怎么死的？”
言君诺嘲讽一笑，“言北陌利用她对付我，与项府的人勾结西夏把她引到了边塞敌军大营…”
三言两语，清晰明了的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显现在人前。
“你没有任何部署就去了？”沈墨池似乎很难以置信。
经过了几次暗地里的交手，言君诺的行事方式他也大致了解过。
这人，从不打无准备的仗，行事缜密诡谲，让人难以捉摸…
言君诺淡淡一嗮，“那种时候，谁能想那么多？更何况，那时候我一直以为她想我死。”
头一次，沈墨池从言君诺的眼底捕捉到了一抹叫做黯然的情绪，他瞪大了眼睛，看他简直就像看着怪物一样。
“所以，当年你战死，仅仅只是因为她想你死，所以你就死在她面前了？”
言君诺微微颔首，“对我下毒以后，见我没死，她不惜把自己的性命安危置之度外也要把我引到敌军营帐，这不是很明显的意图吗？”
“那你还去救她？”沈墨池脱口而出。
在那一刻，他似乎明白，他跟言君诺的差距在哪里了。
言君诺轻轻摇头叹了口气，“她那么笨，识人不清，不把她救出来，我怎么放心死在她面前？”
说到这里，他还扬眉看向沈墨池。
“怎么，你不知道？”看着沈墨池那一刹那的愣神，言君诺似乎很意外他不知道这个事情，“你遇到她那会，我不是已经死了么？”
沈墨池凌乱了。
什么叫“怎么，你不知道？”
他倒是想知道啊。
可是上一世他想查关于她的一切的时候，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都死完了，他还能知道什么？
还有…
谁他娘的会想到堂堂摄政王，会爱得毫无理智，仅仅只是为了一个要杀他的女人去死…
这下，沈墨池沉默了。
扪心自问，换做是他，在言君诺那个与皇位仅差一步之遥的位置，被自己心悦的女子下毒，而且知道那个女子一心想要置他于死地后，他还能不能做到毫不迟疑，明知道有埋伏还要往敌军营帐里冲，不惜放弃一切，以一命换一命的惨烈方式救下她？
他不知道。
说来可笑，他之前口口声声在项知乐面前说自己会比言君诺更爱她，可是设身处地一想，一旦拥有傲视天下的权势，面对生死大事之时，他绝对做不到像言君诺那样毫无理智、毫不犹豫的连命都不要…
难道，爱得毫无理智，爱得连命都不要，就是真心吗？
沈墨池迷糊了。
一直以来，他都在不断的权衡以及谋算，他的理智，他的内心深处，不允许他做出像言君诺上一世那种不理智的事情…
项知乐的心，大概就是被言君诺这份不理智撼动的吧。
在这一个瞬间，沈墨池醍醐灌顶：难怪项知乐会跟她说，真心换真心。
他一直看到的只是项知乐对丈夫的忠贞与深情，却忽视了，其实言君诺对她何尝不是一样？
项知乐说他跟言君诺是一类人，但是他们却不相似…
也许，这就是他跟言君诺的差距。
有了这一个认知，某个一直执拗得不愿放弃的信念，似乎在那一瞬间崩塌了。
沈墨池只觉得有一把钝刀，在不停的戳着他的心窝，引起了一阵一阵的钝痛。
他敛眉垂下了脑袋，突然好想运功打言君诺一顿，怎么办？
看出了沈墨池的情绪变化，言君诺毫不留情的给他补了一刀。
“所以，你应该明白，不管你如何跟她纠缠，都不会有结果。她是我的，只是我一个人的，你，别再打她的主意。”
这才是他一口气跟沈墨池聊了这么久的最终目的。
斩桃花。
第479章 “还人情”
当时在京都的时候小女人就已经跟他说过沈墨池依然对她纠缠的事情，还乖巧的表示让他出面解决。
瞧瞧他多乖，出门在外还记得她跟他说过的事情。
他才不像蠢女人那么没良心，给他递的两封信全是告诉他北岭的美景风光以及在北岭发生的事情，半个想他的字眼都没有提到。
哼。
抬眸看到沈墨池依然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言君诺以为他还不死心，正要开口。
沈墨池猛然抬起头，看向言君诺的眼神，多了几分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