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修尧冷哼一声。
“没用的东西。”
这种厌恶眼神,不知道是在骂言君诺,还是在骂给他问诊的太医。
很明显,太医自己对号入座了。
连忙瑟缩了一下。
“微臣知罪,求皇上开恩。”
言修尧没有给太医任何眼神,径自起身,威严的对一旁的内侍开口。
“传朕旨意,三皇子落水着凉受惊,随伺奴才一律杖毙,若再出现疏忽让三皇子落单,整个衔云宫的人都别活了。”
“是。”
…
小君诺自从落水被救回来以后,足足病了三个多月才痊愈。
因着大病初愈,他的脸上泛着不健康的苍白,连本该粉嫩润泽的小嘴也起了干皮,乍眼看去,像个小老头似的。
初时,小君诺还会问南风,“阿风,母后是不是被父皇关在地牢里了?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每到这个时候,南风总会心有余悸的告诉他,“三皇子,您不记得了吗?那天您跟属下追风筝落了水,可把属下吓坏了。”
如是几次,小君诺也不再问南风关于梦境的事情。
而那个喜欢玩闹,伤心之时会哭着找母后的孩子仿佛在病了一场以后瞬间长大,变得不再贪玩,也不爱笑。
五岁不到的年龄,沉稳的像个大人,一双本该盈满光亮的眸子没有任何在这个年龄该有的天真烂漫,只有时不时闪过几分独属于皇家之人的精光与内敛。
春去秋来,转眼间,小君诺到了七岁。
那个噩梦似乎对小君诺造成不了太大的影响了。
再一次,他扛着一柄银光闪闪的长枪在言修尧面前武得杀气腾腾,收招之时,毫无悬念的得到了言修尧满意的赞赏。
“君诺最近的进步,让朕甚是欣慰。”
半大的孩子熟练收枪,谦卑垂首。
“谢父皇夸赞。”
接下来的日子,言修尧都像一位和蔼的慈父一般,对言君诺的功课、策论一一进行了过问,时不时就着奏折上某些大臣上奏的一些问题问言君诺的意见。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后,言修尧嘴角的笑意愈发深刻,而小君诺眼底的暗色也愈发浓郁。
…
画面再转。
到了言修尧的弥留之际。
言修尧唇色发黑,典型的中毒之像。
八岁的言君诺此时已如大人一样沉稳,他屏退左右,满脸冷漠的站在床边,没有半分哀伤。
“儿臣所做一切皆为自保,多谢父皇成全。”
言修尧一个怒气攻心,抖着手指着言君诺,“你…逆子…”
言君诺轻轻拍掉了言修尧的手,清越的声线虽然尚且稚嫩,却没有任何波澜起伏,让人莫名的毛骨悚然。
“下毒的是皇兄的人,父皇骂错人了,况且,父皇既然早已属意皇兄,又何苦让儿臣当靶子?”
说着,他看了一眼外殿,轻轻凑到了言修尧的耳边,“皇兄此时应该快到了,看到传位圣旨,他应该会很开心,至于咱们的帐…”
说到这里,言君诺拖长了尾音,眼底缓缓染上猩红,身上是与年龄完全不相符的嗜血杀意,“等父皇入殓了,咱们再慢慢清算,当年,你是怎么对待母后的,儿臣等你咽气再对你做那样的事,已经是看在这几年的‘父子情份’了。”
听言君诺提起当年的事情,言修尧的凤眸一下子瞪圆了。
他想问言君诺到底记得多少,可是话语卡在喉咙,半天挤不出一点声响。
“儿臣的扒皮技术,还是父皇你手把手教的呢,刚好可以用在父皇身上。”
言君诺轻笑一声,“对了,父皇是不是以为儿臣当时年龄甚小,亲眼所看到的事情被奴才糊弄一下就过去了?”
“儿臣也希望是在做梦啊,可是,母后不甘心啊,天天在梦里找儿臣,竺氏满门,还有母后的血债…儿臣总要让母后瞑目,你看,母后来接你了。”
顺着言君诺指着床尾的位置,言修尧恍惚之间似乎真的看到了血淋淋的竺星澜正在死死盯着他,本已是弥留,言修尧又惊又惧,一时之间急气攻心,催发了剧毒的发作,脑袋一歪,毫不瞑目的咽气了。
像看垃圾一样看了言修尧的尸体一眼,言君诺拂袖冷笑一声,敛去了身上那股嗜血的杀意,恢复了往日的沉稳模样,红了眼眶哀恸的大喊一声,“父皇!!!”
第549章 后遗症
接下来的那些事情的发生,跟言君诺告诉项知乐的毫无二致。
除了那个叫南风的侍卫与他的过往,以及他跟楚山儿时的经历。
那个叫南风的侍卫,因为“及时”告诉了言君诺当年他的梦境真相,所以依然还得言君诺信任——毕竟没有任何人会怀疑那个从小陪伴自己长大,无数次保护自己的人会突然背叛自己。
不难看出,言君诺虽然语气嫌弃楚山,却是打心眼里把楚山当成朋友的。
那时候他还在被言君傲禁足,楚山隔三岔五的偷溜外出,有时候还会带上半推半就的言君诺,在南风的掩护下,楚山带着他经历了一些男孩子该有的童年。
夏天两人时不时去山里打鸟,冬天他也会在楚山的影响下,衣着华贵的蹲在路边吃一个滚烫的肉包子,而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总不会忘记给在府上的南风也带一份…
他眼底的阴郁是救下楚山以后才缓缓消退的,那几年,尽管他依然步步为营,但是因为有了楚山在身边,他活成了一个大男孩该有的模样。
只是,对于重用,彼时已经救下了楚山跟李叔的他,还是倾向于重用南风。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待他如徒如子的南风会背叛他。
直到后来…
言修尧的遗诏迫使他不得不上战场,在他十四岁那一年,一场即将大获全胜的大战中,南风用那柄教授他枪法的长枪,狠狠的贯穿了他的左胸,而他在短暂的怔愣后咬牙用尽全身力气把手上的长枪送进了南风的胸膛…
所有场景戛然而止。
项知乐跟长诀被弹了出来。
然而言君诺被心腹以长枪贯穿心窝的那一刻,眼底的那抹被最熟悉的人背叛以后的受伤以及震惊让项知久久回不了神。
君诺,到底是多强大的内心,才能在这样血腥黑暗的环境之下、被最自以为最亲、最信任的人背叛了以后,依然能保持自己的一份理智,不滥杀无辜…
甚至保留自己心底的那份纯粹…
又是多大的决心以及多厚重的感情,才能让多疑的他,对她这般掏心掏肺…
一股窒息的绝望感涌上心头。
项知乐并膝坐在地上,埋首在膝间。
她想哭,为君诺,也为自己。
他们的过往,是何其的相似,一个被母亲当成了复仇工具,一个被父亲当成了杀戮工具…
不同的是,她比君诺幸运,不曾见过这样肮脏的人性…
空间的时间早已变成了白天。
空气依然冷得刺骨。
不知过了多久,项知乐才缓缓从那种让人窒息的绝望中缓过来。
长诀看她从膝间抬起了头,立刻学着她一样,坐在她的身侧,靠在她的手臂旁,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骄傲的对项知乐开口道:“主、人、可、爱。”
话音刚落,躬耕3号就直接对长诀嗷嗷叫了。
“臭石头,你不厚道。”
看到项知乐似乎对它凶长诀不满,它连忙解释道:“长诀的意思是,你所看到的,正是主人也看到的,这是一段主人对任何人都不愿意提起的过往,因此,主人醒过来以后,极大的可能会出现性格的另一面,因为之前的主人太严肃,长诀觉得不可爱,所以,只要不是他之前的性子,长诀都觉得可爱。”
“性格的另一面?可爱?”项知乐喃喃重复躬耕3号的话,不明所以,“会跟现在的他有什么不一样吗?”
躬耕3号沉吟了一下,组织了一会语言,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道:“现在也不能确定,如果那个性格出现了,主人大抵会做一些,平日打死他也不会做的事情,说一些杀了他也不肯说的话吧,比如…”
没等躬耕3号说完,空间外就传来了言君诺跟以往完全不一样的语调。
“娘子,你在吗?
娘子?
楚山,你不是说娘子在书房吗?本王怎么没看到呢?”
这轻佻的调调…
项知乐立刻瞪大了转头眼睛看向在自己面前神色与自己同步的一人一蛋。
…
南楚。
中原五国,节气历法虽说有些微不同,却也是大同小异。
大年初一。
一大早,在城墙处张贴了将近半个月的皇榜,被一名年轻的白衣男子揭下了。
皇甫将军王府。
甫一下朝,手上还带着伤的皇甫景就马不停蹄的往府里赶。
换下厚重的朝服后,他拿着厚实的红封抬腿就往皇甫萧的住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