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靠坐在一处墙根阴影下,脸色苍白的闭目养神。
捆在她手上的绷带毫无章法,不是军医的包扎方式。
项知乐敛了声息,走到离月身边坐下。
“项知乐,你来啦。”
离月没有睁眼,但她知道是她。
在这种时候,敢靠近她的,也就只有她了。
看到离月微湿的睫毛,项知乐轻声问道,“怎么回事?”
离月摇头,睁眼,两眼木然的看向蔚蓝的天空,“我当初离开南楚皇宫,是因为公孙明的帮助…”
从离月的口中,项知乐知道了当时公孙明是冒着被杀头的危险把她带回大凰南岭的。
回到南岭后,因为不想跟公孙明有其他的牵扯,离月留书出走了,没来得及到北岭跟春愁她们汇合,又遇到了强盗,被路过的纪柔所救。
好巧不巧,就在纪柔准备带她启程去北岭找春愁她们的时候遇到了迷路的齐牧之等人,然后几人一合计,就在纪柔的帮助下,抄着那些平时没什么人烟出没的小道往西而行,中途赵涛还因为离月走路太多脚上磨起了水泡而发脾气踹断了两棵树苗…
认真听完离月的阐述,项知乐沉吟了片刻,试探性的问道,“你喜欢萧哥?”
虽然她的心中有了答案,但是这种事情,从来都是当事人承认才作数…
离月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只是悠悠开口道,“皇甫萧有必须讨厌我的理由。”
那历尽千帆的语气…
让项知乐有种眼前这个十四岁的姑娘,看上去竟比她这个两世加起来活了四十多年的女人还要老成的错觉。
莫名的,她想到了那句:好的爱情,可以让女人越活越幼稚,不好的爱情,只会让女人变得越来越成熟,闹心闹出来的…
不过,未经他人事,莫劝他人言。
人与人之间,最难做到的就是感同身受,所以即使项知乐想要劝,她也不知道该站在什么立场去劝。
看着离月失神,她只能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转移了话题。
“那你把当年被他朋友出卖到匪寨当药人的真相告诉公孙明了吗?”
果不其然,话题一转,离月眼底的黯然慢慢恢复了光亮。
“说了,当时公孙明问我为何要出走,眼看我逃无可逃,就把当初的实情全告诉了他。结果他把我说的事情全部否认了,紧接着,他又把他的经历以及这些年如何去寻我的事情通通都告诉了我,我们的经历相碰。一下子就发现问题出在了他的朋友身上,公孙明也因为他错信他人向我道了歉。”
相较于在京都的时候,离月如今对公孙明的态度坦然了不少,连话也多了。
项知乐故作轻松的打趣道,“那你们之前那一茬算是揭过了吗?”
被项知乐的轻松语气感染,离月的眉梢也慢慢舒展了开来。
“算是吧,毕竟于我而言,我宁愿相信他不知情。其实说回来,现在看回过往,我恨了他几年,除了让自己伤心难过,他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我都觉得可笑。”
人往往就是这样。
所谓的放不下,其实都是不甘心,等到忽然醒悟的那一天,回头再看看过往的自己,只要稍微有点理智,都能发现在这之前,所有的怨恨自怜,不过都是自己在自己搭建的戏台上不停的给自己加戏…
项知乐伸手像长辈一样揉了揉她的发,“谁没有一点过往呢?勇敢从过往走出来了,面对新的人生,看到的就是截然不同的风光。”
“就是这么回事,”离月难得每一句话都给项知乐回应,“项知乐,以前我觉得你话多,言君诺应该会很厌烦你才对,现在我感觉,你话多似乎也没那么讨厌。”
闻言,项知乐脸上的笑容立刻收了起来,连揉她发的手也收了回来。
佯装恼怒的瞪向她“啧”了一声,“混蛋离月,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别什么都扯到我家君诺。”
这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模样像极了偷吃东西塞满嘴巴的小老鼠,离月忍不住笑了出声,漾起了两个浅浅的梨涡。
“笑了,就说明你心情好多了。”项知乐伸手托着下巴看向她,一双狐眼晶亮如同发光的宝石。
“项知乐,我没事了,不用担心。”离月收起笑,嘴角依然还有一个浅浅的弧度。
“看出来了。”项知乐重新坐直身子跟她并肩而坐,嘴里还不忘问道,“那你跟公孙明算是和好如初了吗?他应该不会再找你了吧。”
离月嘴角的弧度再次浅了几分,“和好容易,如初难,找与不找现在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
项知乐再次保持了沉默。
那一天,风很轻,还带着一点深秋的凉意,充斥在鼻翼之间的血腥味久久不散。
墙根之下,两个小小的身影在那里窝着休整了一下午。
墙根不远处,一双目光不再澄澈纯粹的眼睛正一瞬不瞬的盯着离月与项知乐。
…
就在崖嘴关这边战火连连的时候。
大凰京都同样暗流涌动。
从言北祁死后到现在已将近三个月。
这三个月以来,自从真正的言北祁死后。
颜昌舟就寻来了一个身形与言北祁差不多的人作为傀儡,正式开始把持朝政。
由于高官都是他的自己人,职位低下的又没有说话的分量,言君诺一直抱病不上朝,“言北祁”把一切权力放给了颜昌舟,如今的大凰朝堂基本上成了他的一言堂。
退朝后。
“言北祁”一如往日“卧病”在床,忍不住问正在批阅奏折的颜昌舟。
“颜主,为什么您不直接登大统?”
第641章 还不是时候
颜昌舟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还不是时候。”
言君诺龙形已散,但是折子上奏大凰依然风调雨顺,北齐南楚还未乱,这不正常。
再者,其余的人才刚到皇宫,守在京畿外城的羽林卫还未完全换成他的人,他又怎么可以完全没有后顾之忧?
可惜大祭司不肯来,不然…
不知道颜昌舟心中所想,“言北祁”在看到颜昌舟的笑脸时立刻脸色大变,“是属下僭越了。”
好在,颜昌舟这一次似乎并不想因为“言北祁”而坏了兴致,在“言北祁”道歉过后就轻而易举的放过了他。
就在这时,门外侍卫来报。
“启禀皇上、洪公公,摄政王爷来了,就在门外。”
颜昌舟翻折子的手微微一顿。
满眼警惕。
“言君诺?”
自从言君诺反常的不早朝以后,他的人就一直都在明里暗里寻找机会把他解决掉,奈何每次只要在朝堂之上说出言君诺对江山有不轨意图这样的暗示,总会有那么一批没脑子的言官出来死谏…
言官撞了那么几次柱子,其他职位不高的朝臣也开始有意见,他只能暂时搁置。
而在私下的刺杀则是更为惨烈。
每次都总是差了那么一点,偶尔那么一两次留一个活口回来,还是中了摄魂术的,说的话没一句真,真的是…
晦气。
让人去打听,得到的结果都是,王爷旧伤复发,现在还在卧床休养…
呸,言君诺那种一肚子坏水,满脑子诡计的人会乖乖卧床休养?
然而面对守得比铁通还牢固的摄政王府,如果硬碰,势必会惊动言君诺,眼下是关键时刻,不宜跟言君诺硬碰,所以他只能采用迂回政策慢慢渗透,顺便在宫中做好部署,等着言君诺什么时候进宫,就把他彻底留在皇宫…
可惜当初与祁洪斌分割无影卫之时,他顾着带走自己那一批易容术精湛的下属,并没有带走几个会用毒的。
否则,像言君诺这种人,就该让他尝试一下“忘忧”,让他持续痛苦,到最后没有人认得他,面目全非、毫无尊严的死去…
当初无影卫就不应该分成两拨。
觉察到侍卫还在门外,颜昌舟吩咐道:“让他去御书房。”
“是。”
…
御书房。
看到来见他的是颜昌舟,言君诺没有半分讶异,仿佛该来见他的本来就是颜昌舟。
“言北祁的尸体,在哪?”言君诺没有半分客套、直截了当的开口要尸。
“尸体?”颜昌舟抵死不认,“王爷怕是糊涂了,皇上仍然健在,哪来尸体一说?”
说话间,他走到了言君诺的身旁悄悄给藏在暗处的人打了一个手势。
几道黑影快速从阴影处掠过。
听到颜昌舟轻描淡写的话,言君诺负手而立,也没有对颜昌舟的靠近有丝毫抵触,似乎对自己的境遇没有丝毫担心。
“本王既然进了宫,就没有空手而回的道理。”
“本来就没有的东西,王爷又何必强人所难?”
言君诺眼皮轻轻一掀,给了颜昌舟一个淡漠的眼神,大有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不会走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