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好啦，我知道，”项知乐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仿佛想要安慰山水，她还特地站起来走到山水的面前转了一圈，“你看到没，我已经修出了凡人一样的肉身，再过些时日，等我怨气散尽，我就可以去轮回了，等我轮回以后，受我影响的一切都会恢复正常，我一个快要投胎的鬼陷入这些纷争做什么？”
山水看着项知乐好一会，试图从她的神色之中找出一点端倪。
可是没有…
她的洒脱，让她没由来的心慌。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项知乐，“你…真的想好了？”
容得她不想好吗？
项知乐艰难的勾了勾嘴角，扯出一抹苦笑，点头，“既然是一段孽缘，早些结束，对他来说，也是解脱。”
山水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把手中的匣子重新塞到她的手中。
“这个，你都拿着留纪念，等你真的转世了，我可以循着手镯的气息去找你，到时候我们做好朋友。”
做好朋友？
为人一世，为鬼一世，项知乐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要跟她做“好朋友”，一时之间，她连说话都结巴了，“你说，你可以循着…手镯的气息找我？我们…”
山水用力点头，“只要你戴上手镯跟发簪步入轮回，不管你到哪里，不管发簪跟手镯是否跟你一同进入轮回，我都能找到你，小鬼修，你身上不仅有慧根，还有韧劲跟乐观，这是山水在很多上仙上神身上都没有见过的，山水希望，转世以后，你也要成为跟现在一样乐观的好姑娘。”
顿了顿，山水郑重的唤了她一声“项知乐”，随后咧嘴一笑，“山水很高兴能认识你。”
项知乐心头一振，倏然抬头看向山水，小女孩澄澈的眼眸里，依然还是与年龄极度不符的老成。
原来…
她的存在，并不是所有人都反感的。
也会有人看得到她的努力，会认可她…
她不知道眼眶为什么会发热，更不明白为什么听到山水的话以后，整颗心都是暖融融的。
但是，她可以确认的是，山水仙侍，是这数百年来，对她最好的人…
努力把心中那份奇怪的暖意压下，项知乐勾唇一笑，重重点头，“我也是，很高兴认识你，山水。”
说着，她伸手收下了山水给她的发簪跟手镯，暗暗决定，转世之时，她努力记住山水，转世以后，她还要跟山水做朋友…
…
九重天。
神龙仙山仙府的最顶层，俯瞰之下可以把整片九重天地界之内的大部分国土尽收眼底。
天道落下最后一枚黑子，胜负已定。
他立刻看向孟章，发现后者正在神游四方，从进入孟章仙府以后就蕴含笑意的眼底，立刻褪去了几分笑意。
他漫不经心的把满盘白子收走了大半。
“怎么，最近修炼到达瓶颈了？”
孟章神色清淡的把棋盘之中的黑子收走。
“这数十年来你一直都在默许九重天的人侵犯幽魂岭，连幽冥幻境也撤了去。”
天道正要收走黑子的手微微一顿，随后顺畅无比的把剩余的白子收走，故意转移了话题。
“这山水，又不知道跑去哪里玩了，孟章啊，不是我说你，而是你纵容山水都快到让人发指的地步了，该说不说，我有时候还真是羡慕山水，够自由。”
孟章沉默着把其他黑子收好，起身负手走到白玉围栏旁，缓缓开口。
“天道，若是其身不正，何以正三界，正苍生？”
天道目光一沉，收起了最后一枚白子，走到他的身边，故作玩笑一般对他挑眉一笑，“你的意思是我故意针对幽魂岭了？”
孟章没有说话，一个眼神足以说明一切。
他对他产生怀疑了。
就仅仅只是因为那个鬼修住在幽魂岭，而他默许上界对幽魂岭动手，他就对他产生了怀疑…
天道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连声音也加大了几分。
“孟章，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话？
我万万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看待我？
在你历劫之前，你我便说好，等你归来，我们便可相伴无尽岁月。
因着上古三灵兽的缘故，我是发自内心把你当成了兄长。
三十年前，你来告知我说仍然有心魔，不堪执掌三界法度，不能与我并称‘双圣尊’，我可以等，漫长的数十万年，我也等了，也不在乎这区区千百年、千万年了，可是，如果原因仅仅只是因为你历了一个情劫归来，就告诉我…
你有心魔…
我无法接受。
曾经你是多么高高在上的上古神龙，如今竟为了区区一个凡间女子，还只是成为怨鬼鬼修的凡间女子…”
第768章 上一世的本体世界（二十一）
觉察到天道的眼神逐渐变冷，孟章伸手搭上他的肩，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吃不到糖而无理取闹的孩子，“我只是在提醒你，你的体内既有其余三大上古灵兽的精魄，那就好好守住正道，否则一旦步履行差，你不仅无法成神，届时坠入魔道要受的天谴，只怕会比世间任何劫难都要惨烈。”
天道凝眸看了孟章好一会，才缓缓问出了那个已经困扰了他数百年的问题。
“数百年前的那一次情劫，你当真没有动情？明明是你求不得…”
三界皆以为，天道圣尊跟孟章仙尊两位远古上神仅仅只是点头之交。
实际上，这两位远古上神的私交早已超出了任何人鬼神的想象。
在孟章面前，向来威严不苟言笑的天道总是如同邻家小兄弟一样，唯孟章是尊。
在天道面前，孟章总能一改往日对待旁人的温和，连神色都能生动不少。
“情劫要经历的本就是求不得的锥心之痛，怨别离的噬心之苦；照你所言，在凡尘历过情劫的仙家都要有一个求仁得仁的结果，那么，情劫的意义何在？”
天道再次垂眸不语。
孟章伸手搭了搭他的肩，鼓励道，“你是天道，专门掌管世间善恶赏罚，理应明白，三界之中，大部分的事物，公平只是相对的，我更愿意相信，你默许上界侵犯幽魂岭，是真的因为幽魂岭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而并非因为你起了某种私欲。”
深邃的眼神，几乎要将天道的内心看穿。
天道的目光一凝，立马与孟章的眼神对视，没有半分犹豫，“这是自然的。”
话音刚落，一道浅绿色的流光自天边飞来落在神龙仙山的山脚。
孟章看向天道，语气难得带有戏谑，“看来你找我还真的只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之中的半日，多一刻都不行。”
天道满脸认真，“改日，我定给兄长预留整整一天。”
孟章不置可否，催促道，“去吧。”
天道转身离开之际，无意之中看到了孟章负在身后的左手，左手食指第二节 关节处有一道利器所伤留下的伤疤，在完美无瑕的手指上显得格外狰狞…
伤疤呈淡粉色，分明是最近才结痂留下的。
若只是轻伤，仙术可以瞬间让伤口愈合，如今孟章的伤疤落了痂依然如此清晰，足以说明，当时他手上的“伤”到底有多重…
做什么事情，能让左手食指伤成这样了？
不对，除了百刃，孟章往日根本就没有用利器的机会。
除非…
心中有所猜测，天道看了一眼孟章，若无其事的跟他道了别。
…
神龙仙山山脚。
“圣尊。”
一泛着淡绿色光晕的仙君看到天道，立刻恭敬上前。
看了一眼四处都是结界的神龙仙山，他欲言又止。
天道微微颔首。
“回去再说。”
…
幽魂岭顶端，是一座以万年乌松木建造起来的鬼邸。
鬼邸周围，缠满了老树枯藤，无数具残缺的骷髅如装饰品一般挂在了枯藤之上。
阴森又滑稽。
此时此刻，一只看上去如同耄耋老人的万年老鬼修浑身冒着红黑色的鬼气，正坐在前殿的骷髅宝座之上，居高临下的看向其他千年老鬼修，身边还放着一根看上去像恹菜一般的蘑菇冠顶拄棍。
“如今天道圣尊的仙侍一口咬定了是我们幽魂岭的鬼修偷拿九重天上的圣物，可是，纵观三界都知道，咱们这里出去的鬼修，如果真的有能耐能去到九重天，早就留在上界了，还回来做什么？”
其余千年老鬼修坐在下首议论纷纷，“是啊，就是说，要不是我们在幽魂岭这里住了几千年，除了长老您以外，就没有见过哪只鬼修肯回来的…”
“长老为了回来，放弃在上界修炼，实在是让我等感动。”
“这数千年来，咱们这里的和平稳定哪一次不是依靠着长老挺身而出？”
“不过也是长老有能耐，能去九重天上见到天道圣尊的仙侍，要换做是我等，只怕在第六重天就被打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