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瑜瘪瘪嘴,目光落在桌上的鲜花饼上,顿了顿,拿起一个,面露凶光,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要叔父说,”沈皇贵君抚了抚鬓发,似是想起什么,眼中掠过一丝满意,“那符瑾倒是个不错的女郎。”
沈溪瑜动作一停,眨眨眼,有些茫然:“符瑾?叔父怎么突然提起她了?”
她哪里不错了?
一天到晚都不说话,跟个闷葫芦似的,还总喜欢站在他身后。脸长得那么凶就罢了,偶尔开口时,声音还冷冰冰、硬邦邦的,一点都不温柔。
才不是他向往的好妻君脾性。
沈皇贵君没解释太多,只是笑着:“她倒是做了些事,你过段时日就知道了。”
沈溪瑜皱了皱鼻子,不明白叔父在打什么哑谜,符瑾现在应当在战场上,能做什么?
正琢磨着,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道:
“阿宁,朕听说沈家孩子来了。”
听得此话,沈溪瑜身子微僵,缓缓抬眸,看着走近的女人。
大虞的帝王。
就是这个女人,将叔父打入冷宫,将表姐贬入蛮荒之地,下了抄家的圣旨。
“陛下来了。”沈皇贵君浅笑嫣然,泰然自若地靠在软榻上。
沈溪瑜站起身来,鸦睫掩下眸中思绪,行礼道:“见过陛下。”
虞帝坐在沈皇贵君身侧,严肃的面容中带着几分笑意:“你这孩子,这次怎么同朕生分了。”
沈溪瑜正色道:“从前是溪瑜失礼,谢陛下不责之恩。”
以前的沈溪瑜可放肆了,见到虞帝时,要么腻在叔父身旁喊一声“陛下”,要么就站着道一声“叔母”,鲜少这般规规矩矩地行礼,虞帝也从未斥责过。
沈皇贵君宠着沈溪瑜,虞帝待他也是十分纵容。
可沈溪瑜现在怕极了这份纵容。
他始终记得,嫁给符瑾后初次参加宫宴,虞帝看向他冰冷又淡漠的目光。
还有那句疏离残忍的话:
“既嫁了妻君,就不算沈家人了。”
沈溪瑜不明白,对他和叔父都很好的陛下为什么会变,还变得那样陌生。
一时能极尽宠爱,一时却又能冷眼相待,这就是帝王么。
现在的沈溪瑜,不敢再恃宠而骄了。
虞帝与沈皇贵君相视一眼,沉默片刻,问道:“小瑜啊,可是朕哪里让你不高兴了?”
声音温和,不带一分居高临下的威势。
沈溪瑜看着她,眼眶慢慢泛红,颤声道:“叔母……”
他知道虞帝是爱屋及乌,待他好是因为叔父喜欢他,可就是这样,让他越发难以接受叔父降位一事。
“怎么了这是?”虞帝眸中划过一抹意外,“还真是朕让你不高兴了?”
沈溪瑜吸了吸鼻子:“……不是,我只是太久没见陛下了。”
就是,但他不敢说。
沈皇贵君松了口气,拉过他在自己另一边坐下,笑道:“这孩子,就是太实诚了,方才见我的时候也是这样。”
虞帝也笑了:“日后,你无论是想你叔父,还是想朕了,直接进宫便是。
“朕还以为今日是有人拦了你的马车,让你走到紫宸宫,所以你不高兴了。”
沈溪瑜瞄了虞帝一眼,小声嘀咕:“确实有人拦我。”
“嗯?”虞帝不怒自威,“是谁?”沈皇贵君也看向他,一脸关切。
沈溪瑜没说话,只回头看了眼衫竹。
衫竹会意,上前一步道:“回陛下,今日在路边遇见了二位皇子,五皇子开口将马车拦下,言语间颇有几分盛气凌人的意味。”
“公子不愿皇贵君久等,并未与之争论。”
闻言,沈皇贵君瞬间敛了些笑容,眸中多了几分冷意。
“五皇子……”虞帝若有所思,“他还在宫里啊,年纪也差不多了。”
“齐向荣,你去交代一声,让他日后待在自己宫里,少出来转悠。”
齐内侍:“是。”
临走之前,这位齐大内侍暗暗看了眼沈溪瑜,心中对这位的分量又添了几分。
沈溪瑜舒心了,笑容得意:“多谢叔母,叔母最好了~”
那个什么五皇子竟敢瞪他,还想让他下车行礼,真讨厌!
现在陛下叔母还是纵着他的,那他再嚣张会儿,以后再慢慢收敛吧。
沈溪瑜陪着两人聊了会天,看着虞帝自然而然地给沈皇贵君递茶的举动,暗自感叹陛下果真爱重叔父,相处也似寻常妻夫。
至于后来大变的缘由……他慢慢找吧。就算他再放肆,也不敢直接问啊。
何况现在还什么都没发生呢。
离开时,沈溪瑜照例带了一堆赏赐,有沈皇贵君给的,也有虞帝给的。
那些物件上不带任何标识,他若缺钱了还能拿去当铺换银子。
马车内,沈溪瑜随意打开一个盒子,对身旁衫竹道:“今日做的不错,挑喜欢的。”
“多谢公子!”衫竹也不忸怩,笑着拿了个金镯子。
沈溪瑜又拿了根簪子,给他戴上,一边说:“衫竹,这个适合你,好看。”
衫竹面色微红:“谢谢公子,公子最好看了。”
沈溪瑜坐直身子,理所当然地道:“哼,我当然好看。”
他看着衫竹整理盒子,记得上辈子衫竹就一直跟着他,最后还为了护他而死。不如先将他嫁出去,避开那一遭。
正想着,沈溪瑜问道:“衫竹,你同我差不多大,可想过嫁人的事?”
衫竹可劲摇头:“没想过,我一辈子都要跟着公子。”
“一辈子的事,你现在说这话可早了些。”
“不要,我就想和公子在一处。”
见他态度坚决,沈溪瑜也不再问,只道:“无妨,我的意思是,你日后若是有了心上人,记得告诉我一声,我给你添妆,让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嫁人多没意思啊,要伺候妻君和公婆。”衫竹嘟囔着。
沈溪瑜深以为然地点头:“嫁人确实很没意思。”
不过他不需要伺候别人,就算侯府被抄家,也还是有人伺候他。
回府时,门上人说大小姐回来了,沈溪瑜便先去了沈映之的院子。他有要事找阿姐。
半个月后国公府举办寿宴,他会在那里见到破落户。
第6章
裳。……
宁国公沈鹤戎马一生,立下汗马功劳,太上皇称其为肱骨之臣,封国公,赏赐无数,荫及子孙。
宁国公如今六十大寿,恭贺者络绎不绝。不过辰时,国公府外人流如潮,万头攒动。
宴客厅内,时刻上演着恭维之事。
“多日不见,国公近来可好啊?”
“尚可,有劳郭太傅挂念。”
“国公精神奕奕,可见诸事皆顺,应某斗胆讨个指教。”
“哪里哪里,应尚书言重了。如今大虞国力强盛,陛下仁厚,政通人和,百姓安乐,老妇自是心旷神怡。”
“国公赤胆忠心,心怀大义,实在令我等神往。”
“哼,宁国公自然好了,命比我们都好,晚年尽可高枕无忧了。”
一道冷嘲热讽的声音响起,厅内氛围顿时一滞,一众人逐渐缄默不言,目光纷纷投向另一位面色不愉的中年女子——仇丞相。
宁国公看着来人,笑意略收,气定神闲道:“沈某一介武妇能走到今日,承蒙先帝提拔,又得陛下体恤,确实是命好。仇相所言极是。”
眼看自己一记拳头打在了棉花球,仇相气得牙痒痒,眼神恨得好似能从宁国公身上挖两块肉下来。
这老匹妇真是命好啊,总共就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嫁得好。
大儿子嫁给同族的后辈,对方凭借军功就挣了个侯位;小儿子更是入了陛下后院,多年来盛宠不衰,后宫其他君侍都跟不存在了似的,他女儿一出生就被封为了太女。
怎么什么好事儿都让这老匹妇占了!
都不用看,宁国公用她多年不用的宝刀想都能猜到仇相这人心里想着什么。
宁国公不欲与之费口舌,一眨眼的功夫就同旁人聊上了,谈笑自若。
仇相见状更是将脸一黑,拂袖而去,无人敢上前劝阻。
角落两个年轻的女郎凑在一处,一人问道:“陈姐,仇相和国公……可是政见不合?”
另一人道:“你刚进朝堂不知道,这二位不睦已久,政见不合也只是缘由之一。”
“那其中深切缘由,陈姐可知晓?”
“这个嘛……”陈姐状似犹豫不决。
年轻些的女郎会意,拱手道:“明日下值,有间酒楼,一坛状元红。还请陈姐赐教。”
“好说好说。”陈姐压低声音道,“只一点你需知道,陛下后宫中,出了诞下太女的沈皇贵君,还有位生育了二皇女的仇贵君呢。”
“……”
“啪——咔嚓!”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