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瑾擒着缰绳,面上看不出多少情绪,只那双凶悍的下三白眼,似比往日多了几分煞气。
马蹄声中,中年女郎笑眯眯道:“符小将军见谅,陛下有令,胡某不过听命行事。”
“胡大人多虑了,”符瑾的声音毫无起伏,“在下并无他想。”
胡大人又道:“待胡某将那金矿探查属实,登记在册,符小将军便是头等功。”
符瑾面无表情道:“月黑风高,恐遭不测,大人勿要分心。”
胡大人:“……”这是连敷衍都不乐意了?让她闭嘴的意思?
这年轻女郎果真沉不住气。还好是她,若是碰上个心思狭隘的,指不定在背后使绊子。
不过,陛下也是太过仓促,这新婚燕尔的小妻夫,哪受得了数次离别?
更别说这符小将军,才成了亲没两日,就被外派颍州,如今回来的头一天,又要离家,怕是连夫郎都没抱过几回吧。
胡大人在心中摇头,年少轻狂,罢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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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仇府。
“祖母,您得替我做主啊!”仇易躺在床上,鼻青脸肿,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看起来颇为滑稽。
床沿上坐着一脸心疼的仇家少君,另一边坐着仇丞相和仇家长女,两人的脸色都说不上好看。
“哭哭哭、哭什么哭,还有没有点女郎的样子!”仇相忍不可忍地斥责道。
仇易缩了缩身子,还是道:“可是、可是,那沈溪瑜实在是太过分了,让底下的侍卫给我打成这样,这让我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啊?”
“祖母,我可是您唯一的孙女啊!”
“您若是不替我出气,那旁人岂不是会看不起咱们仇家,还有您这仇丞相?”
“你还有脸说?!”仇相气得脸红脖子粗,“要不是你不知死活地去调戏他,他能让底下人打你?”
“本相知道你好颜色,可你后院美侍成群,通房成堆,怎的非要招
惹那永安侯府的沈溪瑜?还让人打成这样,还不是你自作自受!”
“你可知道,今夜我去大理寺领你出来时,给人赔了多少笑脸?”
“本相这张老脸,今夜可是让人扔在地上,翻来覆去地踩了个遍!”
仇易缩着脖子不敢说话,仇大小姐站起身来,忍不住劝慰道:“阿娘消消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你也闭嘴!”仇相冷喝一声,对着自己女儿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就是你这个当娘的管教不严,才养出这么个不学无术、贪图美色的蠢货!”
“你这不成器的,在外面待了这么多年,性子越发软弱了!”
仇大小姐面色一僵,又慢慢坐了回去,不再言语。
仇易仍有些不甘心地道:“祖母,这事难不成就这么算了?我这顿打,就白遭了?”
仇相冷笑:“闭嘴!近几日,你还是先提防着沈家的报复吧,那老匹妇可不是个讲理的。”
“至于是不是白遭一顿打,且继续往下看着。”仇相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什么,“就算再不济,你也是本相的孙女,岂能任由旁人欺侮了去。”
仇易听懂了言外之意,面上一喜:“多谢祖母!”
好啊,待她养好身子,再把那沈溪瑜抓回来,让他为奴为仆,侍奉她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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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符府。
沈溪瑜迷迷糊糊地睁了眼,看见的依旧是那藕荷色的帐幔。
他打了个哈欠:“来人。”
衫竹等人推门而入,如往常那般伺候他梳洗。
“主君,今日打算穿哪件衣裳?”
沈溪瑜懒洋洋地道:“你帮我挑吧,我今日不打算出门。”
“诶?”白陶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主君可是忘了,昨日还说惦记有间酒楼的八宝鸭呢,说小厨房的人做不出来那种滋味。”
沈溪瑜眨了眨眼,记起来似乎是有这事,昨日用晚膳时随口说了一句。
有间酒楼的耿大厨最是个执拗的,任凭沈溪瑜开多高的价,都不出售八宝鸭的配方,只说是家传之秘。
是以,若是沈溪瑜想吃了,只得去有间酒楼。
想来,是有许久没吃了。
沈溪瑜便道:“那挑一件碧城的,再加一条青鸾发带便好。”
衫竹拿出一物道:“主君不若戴上这枚玉珏,配着溶月色的流苏,倒也衬这衣摆的颜色。”
沈溪瑜目光在那块玉珏上停留片刻,记起来这也是符瑾昨日送的礼物之一。
他挑着眉:“哼,看着还不错,那就戴上吧。”
符瑾还挺会挑礼物的么,都是些新鲜别致的物件。
如此说来,一些州府纵使不如京城繁华,但也有其独到之处。
城东西街。
沈溪瑜下马车时,瞧见前方不远处围了一大群人。
“给我来一碗。”
“我也是。”
“……”
“主君,那正是严家的糖水铺子!”湘梨眼尖,一眼就看出来了。
沈溪瑜来了几分兴致:“这么多人买,看来这家的糖水果真不错,我也尝尝。”
留下侍卫在马车旁待命,沈溪瑜带着几名小厮去了。
还未走到店铺门口,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人,看似慌不择路,实则径直往沈溪瑜这边跑来,撞开护着他的小厮,将沈溪瑜往前一推。
变故只在一瞬之间,沈溪瑜根本反应不过来,又在大力之下往前一跌,来不及出声,便被人捂着嘴带走。
随后他眼前一黑,失了意识。
第83章
永安侯府。
“你说什么?!”沈主君神色巨变,骤然站起身来,“小瑜失踪了?”
几个小厮跪在地上,面色惶惶,唯有衫竹还算镇定,回道:“主君,就在城东西街那家新开不久的糖水铺附近,我等被人撞开,再一看,公子便消失不见。”
“我等与侍卫久寻不得,特回侯府求主君定夺。”
说到最后,衫竹的声音已明显带上哭腔。
“我的小瑜!”沈主君闻言,眼前一阵发昏,险些没站稳脚跟,好在有人及时搀扶。
略缓了缓,他忙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差人去找!”
“对了,速速派人去宫中,禀告给皇贵君。还有,让人去通知家主与大小姐,剩余人手全部出去找公子!”
“寻不到公子,你们也不必回来了!”
“是——”
侯府一阵兵荒马乱。
被诸多人担忧挂念的沈溪瑜,此刻身处一片黑暗之中,连意识也是迷迷糊糊的。
身下又冷又硬,沈溪瑜只觉眼皮格外厚重,睁不开一丁半点。
耳畔却是有人声的,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随意……一个就是。”
“只要……齐……血脉就可。”
“小心……”
“……容忍自己的男人诞下旁人的……何况……”
“若……被发现了……”
“尽数杀了,以绝后患!”
话中的狠厉尽显无遗。
沈溪瑜猛然睁开双目,胸膛剧烈起伏着,眼中是还未褪去的惊惧。
他躺在地上,入目之处尽是墙面,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烂的味道。
这应当是牢房。
铁门之外,站着几个蒙面黑衣人,不知是男是女。
沈溪瑜屏住呼吸,鼻尖却涌上一股酸涩,满心的不安与惶恐。
他这是,被绑架了。
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回遭遇这种事。
怎么办,他要怎么逃跑?都不知道绑匪是谁……
脖子后面传来酸痛,沈溪瑜没忍住动了动僵硬的身子。
这点微乎其微的动静,却引得交谈中的人回了头。
“怎么,醒了?”
刻意压下了声调,低沉喑哑,但能听出来是名女郎。
见蒙面黑衣人向他走来,沈溪瑜心中一跳,慌乱地往后退了退,脊背却碰到了粗糙冷硬的墙面。
无处可逃。
“你别过来!”沈溪瑜厉声喝道。
“你这歹人,可知道我是谁!”
“我、我阿娘是永安侯,叔父是皇贵君,外祖母是宁国公,你……你要是对我不利,她们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沈溪瑜佯装镇定地说了这一番话,最后又是一通威胁,没注意到自己声线都在颤抖,浑身气焰便削弱了三分。
蒙面人走至沈溪瑜面前蹲下,见小郎君面色发白,眸中泛着泪光,饶有趣味地挑着眉,抬手捏着他下巴。
“你做什么!”沈溪瑜一掌将她的手拍开,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整间牢房。
黑衣人顿住了,沈溪瑜也是一惊。
打完的那一刻,沈溪瑜就慌了。他方才,不过是下意识的反应,这陌生的女郎竟要摸他的脸,真是好大的胆子。
可是他忘了,如今的情形不比往常,这可是在对方的地盘,他还是让对方给绑来的!
看清事实后,沈溪瑜连忙把手缩回来,避开蒙面人阴狠的目光,支支吾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