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不穿衣服袒露了什么,说实话她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过了,不仅看了还上手碰了,在云飞看来大女人不拘小节,与虚无缥缈的异性大防比起来还是小命更重要。而事实上,少年上半身被纱布缠得只漏一截腰,真的也看不到什么,至于下半身嘛……被云飞体贴地用披风盖住了。
将帐内收拾妥当,她就抱着怀里的衣物往营地边缘走去。
祁山大营驻扎在高耸连绵的祁山脚下,山顶终年的积雪融化,在驻地一侧汇聚成河,便是平日里营地内将士做饭、清洁取用水源之所在。
她本想往自己常浣洗的地方走,却不想到了河边却发现那里有人了,云飞看了一眼,为避免尴尬,于是走远些换了一处。
然而刚蹲下没多久,就听见那两个军奴打扮的男子小声议论顺着风,直往耳畔吹来。
“听说了吗?左军四骑下的一个什长惹怒了邹卫,整个什的人都被罚了。”一人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
“犯了什么事?怎么这次罚了这么多啊?”另一个语气惊讶。
“我也不清楚,只听说一开始有个人跑去刑帐领军棍,掌刑的人听说又是操练迟到这样的小事,意思意思地打了几下就以为完事了……”
“后来不知怎么地传到邹卫耳朵里,把人喊去跟前发了好大的火,还亲自动手抽了那什长脸面,把十个人都扒了裤子当重杖刑。”
“呀,邹卫虽然以前也罚但从没这么……一点余地不给吧,这让他们什的人以后怎么抬得起头啊……”
“可不是嘛~不过啊,我听有人说这个事情还和右军的云卫有关系……哎你听说了吗,云卫好像帐里添人了欸~还是个男奴呢。”
“真的假的!不是说她不行吗?”
“我跟你说啊……”
……
仿佛听不见上游一刻不停的闲话,云飞双手泡在微凉的河水里,动作利落地浣洗,她先搓干净了给孟兰准备的衣衫,又涤洗了自己的一件里裤,两双袜子,三块皮甲,最后抹上皂角搓干净带血的布帕和大件的床褥子,上面两人凑在一起还在聊,且话题渐渐在自己身上跑偏,一个觉得“以她的体格怎么可能不行”,另一个说“这种事情有心无力,不能看外表……”
云飞最后把床单拧干堆到木盆里,思索了一瞬怎么撤退才能不引起两人的注意,刚要起身就看见河里漂来一件白色的衣服。
“欸?我亵裤呢?那么大一个亵裤,刚还在手上怎……”讲话的男子一边说着一边往下游看去,不想刚扭过头就呆住了。
女人一身标志性的先锋银甲装,左臂夹着一盆衣物,另一手拿着一件眼熟的裤子向他们走来。
“云……云……云……云卫……”对方僵硬的表情,宛如原地遭到五雷轰顶。
云飞淡淡点头,“你的?”
言罢,将手里还在滴水的裤子平静递过去。
程长庚傻傻愣在原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伸手接过来的。看着头顶人几不可见地牵动嘴角,灰色的眼眸里倒映着自己发傻的表情。
“本先锋行不行先不说,”云飞挑了挑眉,语气揶揄道,“你们,是真的不太行。”
身后的同伴见她的眼光轻飘飘地扫过二人空荡的木盆,再看她臂弯间高高堆起的衣物,后知后觉地有些脸红。
云飞来的时候瞥见这俩人在洗这件,走的时候仍是这件,还差点洗丢了,可不就是“不太行”。
……
“太羞了!她一个女郎,还是做将军的,衣服都洗那么快,我俩在干啥!”
同伴捂着脸看起来想要钻地洞,好半晌注意到身边人一直不说话,纳闷地推了推他。
“长庚?你怎么啦?”
“我现在相信你说的了……”程长庚捧着衣服站在原地,红着脸蛋喃喃,“她这样的,怎么可能不行……”
第5章 投食
孟兰再醒来的时候发现帐内空荡荡的,只有自己一个人,疼痛减缓,浑身大大小小的伤被上了药包扎妥帖,就连身下原本染血的床单都被换了条干净的,皂角独有的清新包围着他,舒适温暖得让他差点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直到下意识想动腿遇上阻力,这才发现腰下盖着件厚重的披风,黑沉沉的压着半身,让眼下虚弱的他挪动都有些艰难。少年撑着手肘尝试坐起来,然而陌生布料摩擦大腿的触感清晰传来,不由动作一顿,伸手一摸,果然发现自己披风下的半身光溜溜的。
孟兰咬牙,这是谁的杰作可想而知,他觉得那人绝对是故意想看他出丑,否则为什么同样是伤,除了手臂,上身被包得像木乃伊,下身却清凉到见不到一块纱布。
他气闷到想将这沉得要死的披风掀下床,可最后还是忍住,若是扔了他可就真一|丝|不|挂了。
孟兰抿了抿唇,从睁眼到现在他已经不想死了,没别的,真的太疼了,现在回忆起昏迷前的痛感他都心肉如绞,既然已经死过一回,孟兰想:取刑环这种折磨他都能熬住,还有什么挺不过去的。而那女子,既然肯给自己治伤还摘下刑环,或许并不如其他人一样残暴,不管对方有什么目的,他都要小心谨慎,在那之前保重自身,尽量不激起对方的兽|欲,
再伺机逃跑。
“醒了吗?”脚步声停住,女人的声音突然在帐外响起。
孟兰一惊,看见自己同样露出来的两条手臂,想也没想地扯过披风裹住身体。
云飞拿着托盘在门口听了一会,等到里面那阵悉悉索索的动静停下来,才掀开帐门迈入。一进去看见床角人抱着膝将自己裹成了个粽子,只露出一个脑袋,白生生的小脸上满是戒备。
“啧,像防狼一样地防着自己。”云飞心里好笑,将碗筷递到粽子面前,用简洁的动作表明自己的意图。
孟兰盯着眼前的汤面咽了咽口水,然而手指还是紧紧攥着身前的披风不放,葱香青菜香混着面食的热气直地往鼻子里钻,勾得他空荡荡的五脏庙一个劲地叫嚣。
“怎么?要我喂你?”耳力过人的女人挑了挑眉,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地开口。
“……不用!”僵持了一会,少年咬牙道,半晌,从披风里伸出一只手欲接过面前的海碗。
“我拿着吧,省得你撒了弄脏我的床。”一眼扫过他细瘦手腕上的伤,云飞嘴里故作嫌弃道。
披风下攥住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孟兰到底重新换了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筷子。
他薄薄的眼皮半敛,看着面前热气腾腾、色香诱人的素面,心里想对方一定会逗狗一样地挪开碗,或者在自己要进食的时候被打落筷子,嘲讽他在痴心妄想……他甚至做好了下一刻被滚烫的面汤泼一脸的准备。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直到他右腕发抖地从碗里捞起第一根面条,又因为手指无力夹不住而让那根面“啪嗒”掉回碗里,身前持碗的手依旧纹丝不动,稳如泰山。竭力控制着筷子伸向碗中,然而瞥见对方平整大拇指甲盖上的面汤,孟兰动作一顿,这滴因为刚溅上、还泛着零星油光的新鲜汤汁是谁的杰作可想而知……他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却见女人淡淡地转开眼像没看见一样错开了视线。
“她或许……真的没发现?”心中的疑惑一闪而过,少年便将其抛掷脑后——他实在太饿了。
软滑的面食吸进嘴里,碧绿的青菜清香又保留脆嫩的口感,孟兰甚至闻到空气中飘散的芝麻油香……虽是素面却让他停不下来。碗筷碰撞,咀嚼吞咽,声音不大却因为帐内过于安静而变得明显,孟兰心无旁骛地埋头吃面,速度虽快但吃相却不粗鲁让人反感,反倒容易被他满足的模样而勾起食欲。
没过一会,面碗就见了底。
“还喝汤吗?”一道真挚的建议声突兀响起,少年进食的动作一僵,缓缓抬起头来。
女人神情不动,浅淡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也不知道在一旁看了他多久。
孟兰表情一顿,在对方的注视中轻轻摇了摇头,居然觉得女人收回碗的动作缓慢中带着一丝失落?
“我真的是发癔症了……”少年缩回手臂默默想,可摸到有七分饱的肚子,又觉得就算得了癔症,傻死总比饿死好,傻子没有烦恼,但饿死鬼却直接没有了命。
云飞蹲在床边,留意到对方披风下的小动作,又见少年不自觉舔唇,直觉人没全饱,遂将碗往前一推,面无表情道:
“喝,不准浪费。”
孟兰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刚要皱眉,便听见她慢悠悠地开口:“你要是喝完,我下月就带你出去放风。”
她肯让自己出去?!
少年蓦地惊讶抬头,“你说真的?”确认面前认真的脸上没有戏耍,遂启唇接住对方凑过来的碗。
虽然不知道这人为什么和自己较劲,但这面汤确实也很好喝,孟兰咽了两口,只觉得干涩的嗓子都暖润不少。
云飞见状满意点头,这才像话嘛,病号就该有病号的自觉,吃饱喝足伤才好得快。于是神色缓和道:“我下次休沐在月初,你若想出去到时便带你熟悉熟悉环境,那时候你也应该可以下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