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着给小奴隶打掩护的职责，她策马伴行，□□黑焰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从没走过这么慢的行程。云飞安抚地拍拍它的脖子，时不时还要回应呼延伊天真的话。
“云姐姐，你记得吗？小时候你还教我骑过马。”
“你这几年原来都在祁山这里吗？”
“我还记得从前在王庭，皇姐顽皮，最喜欢带我偷跑出去玩，你虽然不赞同，每次被可汗抓住却总会站出来护着我们。”
小皇子脸上浮现笑意，好像童年种种就在眼前，他转头盯着窗边云飞，试图从她面上找出同样的怀念，但女人垂睫梳理着手下的鬃毛，实在叫人追摸不透她在想什么。
“我第一次试骑还是你带我上去的呢，”他说到这里肉眼可见的落寞。
“你离开以后，我再也没能找到那么好的马术老师了……”
听到这里，云飞终于抬起头，她看向对方，浅笑着颔首道：“你现在骑术已经很好了。”
受到夸奖，呼延伊顿时目露惊喜，开心道：“很好还不够，要非常好！最好！和你一样好！”
他痴痴缠缠道：“……云姐姐什么时候再教教伊儿~”
“咚”——地一声，平稳的车厢内一道突兀的响动插入谈话中。
他没等来女人表态，却先听见角落里猝不及防的闷响，不由蹙眉。
云飞话语一顿，飞快抬眼寻去，穿过车窗却已看不见那半个身影。孟兰像是把自己全身缩进角落，只留下一片灰扑扑的衣角在她的视线中。
“怎么了？”
云飞淡声道，仿若不知道车里还有第二人。
“没什么，一个没规矩的仆人自己磕到脑袋。”呼延伊不满地扫去一眼，不免鄙夷，心道如此蠢笨估计是马车都没坐过。
他转头还想捡起方才的话题，车队却在此时停下。前方来人回报，大皇女下命今夜就在此处暂歇。一时间，扎帐的扎帐，架火的架火，士卒们井然有序地忙碌起来。
呼延伊下车，看见云飞来到车前接自己心中雀跃。
云飞见那只半空中的手，虽一愣，还是有风度地出手虚扶了一把。
“待会我们一起……”小皇子笑颜如花落地，一转身，却见那背影挺拔的女子还在原地静候。
“云姐姐？你……”他迟疑着刚要开口，却见到下一刻。车帘微动，一只细白的手攥紧了稠布。
云飞等来一会，终于看到小奴隶慢吞吞地挪到车辕外，扫见他微红的眼圈，眉头微蹙。
“怎么了？”
她自己都没发觉此刻她的嗓音有多轻柔，呼延伊愣在原地，不敢置信地抬头。
瞥见对方脸上僵硬的表情，孟兰抿了抿唇，低下头细声犹豫道：“大人，我……我膝盖疼，下不……”
云飞静静地注视着他闪烁的眼睫，不等他说完，下一刻伸手将他打横抱了下来。
“殿下，夜黑风高还是莫要走动的好，若有吩咐可提前告知右军。”她叮嘱时也没将人放下，举重若轻，表情从容得仿佛手中抱着军报。
“末将还有事，这就先带人回去了。”
女人大步流星走得利落，独留身后一干人等在原地如遭雷击，久久回不过神。
第58章 撒谎
入夜,毡布围成的私密空间里，摇曳的烛火将帐内两道人影映得昏黄。
云飞坐在床边专注地查看孟兰的伤势，即便膝盖上看不出什么痕迹,她还是搓热手掌细致推按一番，一言不发又耐心十足。
孟兰不安地咬了咬唇，看云飞忙了半天,自己先忍不住了,他一把拉住云飞的衣角，阻止她起身去拿药的动作。
“大人，不必浪费药膏的……”他一脸不安地踌躇道，“对不起，我骗了您。”
“我其实……没有受伤……”
他说完这话，羞愧地攥紧了手里的布料,垂下脑袋，全然不敢看她。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平白无故要撒这个谎,只是不想她的目光再停留在别人身上,当时脑子一热脱口而出，现在想来越发愧疚。
大人如此关心他，他却利用她的温柔满足自己的小心思。
帐内寂静无限拉长，一时间只听到少年的呼吸声。他忍不住心慌地想‘大人会怎么看我,会觉得我算计,会对我心生失望吗？’
这样的想法在手心的衣角被抽走的瞬间得到证实，少年一下红了眼眶，心中绝望道：她果然对我失望了……
他的眼泪砸落下的瞬间，身边人影一晃，有人重新坐回床塌边。
烛火昏暗中，云飞没能注意到他那一滴眼泪,只是看他一直低着脑袋，担心他这个姿势久了，脖颈不舒服。
“没事，我知道。”
她无比自然地伸手，将他散落的碎发撩至耳后。
“膝盖不疼，那还有其他地方痛吗？”她顿了顿挑眉道，“我可是听见很大一声动静，在外面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说的是呼延伊回复的“仆人撞到头”的声音。
……
孟兰有点反应不及，他确实出于嫉妒在车中故意弄出动静，但是就算他没有撞到脑袋，现在也止不住地错乱。
大人不是对我失望吗？怎么还在关心我是不是头疼？他怎么也没想到，云飞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揭过了对她的欺骗，还说她知道。
等等，她知道？！！！
*
云飞自然知道，她走近第一眼就捕捉到小奴隶“坐”在地上偷懒，既然是“坐”，又怎么会磕到膝盖呢。
她心里好笑，面上没有一点孟兰对皇子跪得“不恭敬”的责怪，反倒觉得自家小奴隶聪明，懂得机变还能不被发现，全然不提自己有意在窗边吸引呼延伊的注意力。
反倒是孟兰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等等，她知道我在撒谎，可她后面，还是把“膝盖痛”的我抱下了车！
孟兰低着头，眨眼，再眨眼，眼睛里的泪珠早干了，反而是嘴边的弧度越来越大，嘴角越翘越高，几乎可以挂油瓶了。
“大人……”他伸出双臂一下子扑向云飞，吸了吸鼻子，道：“你为什么总对我这么好？”
女人拍拍他的脑袋，轻笑：“傻瓜。”
*
与此同时，另一顶帐篷内，呼延伊听着近侍打听来的消息，气得胸膛起伏不定。
“你说你早就知道他被云姐姐收在身边，那你怎么一早没告诉我？！”
近侍诺诺后悔，“奴才先前确实打听到，只是当时也没觉得多大事，就只殿下提过一嘴。”
侍从自然说不出埋怨主子的话，便主动把错处揽在自己身上。
呼延伊一怔，这才想起来心腹确实提过，仔细回想，好像有些零碎片段略过脑海。
“……云先锋先前出手救过一个奴隶，后来收进私帐了。”
“听说颇为看重呢……”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当时怎么说的，一个奴隶？呵呵，能翻出多大浪来……
还有后来，云姐姐打伤邢官，被皇姐叫到大帐训斥，好像也说是为了什么人……但自己那时候听过就忘，只以为旁人瞎编排。他自小冷静自持的云姐姐怎么可能为了谁罔顾军纪，知法犯法？这编的也太可笑了点。
现在看来，可笑的哪里是别人，分明是他自己。
呼延伊反复想着白日马车前的那一幕，云姐姐的表情，她的语气，她娴熟的动作，还有她瞧见那个奴隶后，眼睛里再看不到别人的模样……气得翻来覆去，越躺越清醒。
“来人！”他锤床，猛地坐起来。
近侍慌忙小跑进来，问道：“殿下怎醒了，要起夜吗？”
起个屁的夜，他根本没睡！呼延伊瞪着他，心里更窝火了。
“明天给我把那个奴隶叫到车上来！”他忿忿道：“……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什么能耐！”
*
孟兰没什么本事。
真要说起来，他觉得自己就只有长得不错，加上一点小聪明，除此之外就是身上天生带着点小动物的直觉。
他发现呼延伊对自家大人有情愫，当场动了小心机，回去后虽然交谈过后触摸到了云飞的真心，但自己栖息的大树一直被别人惦记的危机感一直没散去。
是以，他今夜格外难眠。
云飞闭着双眼，将要入睡，隐约便感到有个小兔子往自己枕边蹭过来。
“大人，我身上冷。”
云飞睁开眼看了他一眼，以为是自己卷了他的被子，伸长手臂匀过去一些，顺便给他仔细曳好。
孟兰瞄了眼两人中间，女人有意避嫌的间隔，瘪了瘪嘴：“……脚也冷。”
云飞坐起来查看，小兔子雪白的脚掌在深色的床褥上轻蹭，脚尖粉红划拉出一片布褶，看得她眼皮一跳。
孟兰敏锐地察觉她的停顿，眼睛一亮，斯斯艾艾唤道：“大人~”
“咳，许是被子短了，”云飞将视线强自拉回，捞过床头的披风盖在孟兰脚上。
“我明日就去换床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