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黎主簿。”曲寂,苗竹行礼如仪。
卫昕不以为然,闲言碎语她听得太多,人人骂她笑她,她是无所谓的。
他说他的,她做她的。
做人规则,向来如此。
更何况,她并没有攀附陈家,陈校最多只是有些欣赏吧。
欣赏说不上,多少带点利用,想要卫昕投靠他,好让宇文家族记恨她。
黎主簿不再理会,径直走到卫昕面前。
卫昕端详着黎主簿,男子大概四十岁左右,一面风霜的样子。但是他风骨峭然。
“您是从金城来的张依吗?”黎主簿问道。
“卑职张依见过黎主簿。”卫昕行礼如仪。
“起来吧。”黎主簿说,“县令正在等你,请随我来。”
卫昕进入县衙,迈过大门,旁边是厨房,门房。中间是升堂处,升堂处的后面分别是卧室,议事厅,案卷房。大堂两侧有一遛平房,吏、礼、兵、刑,工、户房、钱科、粮科。马厩,在门房的旁边。重狱与轻狱相互对着,升堂处为中间。
冷烟直冒。
卫昕进入正厅,看见一个男子端坐在正厅。男子穿着浅绿色官袍,身姿挺拔,面如冠玉。
“张依见过戚县令。”卫昕跪在地板上。
“县令,这是张依的照身贴,以及通信证。”黎主簿说,“还有吏部牒文。”
“黎皎。”戚代松说,“你先下去吧,我与张依说话。”
正厅门关上。
卫昕依旧跪着。
“张依,你本来昨日就该报道。”戚代松问,“为何弄得这么迟?”
“回县令,卑职昨日下船,让叛贼窦栾的人捉走了。”卫昕说,“下官九死一生,才能来县衙报道。”
“你本来是金城锦衣卫经历司的经历。”戚代松问,“怎么会要求来敦州开化县当一名小小的县尉呢?”
“卑职得罪开国郡公,他将我贬谪至此。”卫昕开诚公布。
“哦?”戚代松说,“我与逾明是多年好友,他将你贬谪开化县,还要我多番提携你。你怎么如此说话呢?”
“这是过去的事情。”卫昕说道,“是非对错,过中曲折,我和他都心知肚明。”
“这倒是我多事了。”戚代松说。
“戚县令,我的家就住在敦州平阳县。”卫昕正色说道,“你的统一户籍,是要将农奴的籍贯改成居民的吗?”
“是。”戚代松说,“怎么,这张县尉对农奴籍贯有何看法?”
卫昕依旧直起腰跪着。
“起来吧。”戚代松说,“你是逾明的人,方才我维护好友,失礼了。”
卫昕端坐在椅子上。
吏员为卫昕上了茶。
“农奴籍贯换成居民籍贯,想法很好。”卫昕说道,“但是此举,是不切实际。”
“什么意思?”戚代松问。
“在下与卫昕是好友。”卫昕试探道。
“我现在就在看卫昕攥写的南疆农奴报告。”戚代松说,“只可惜是残本。”
戚代松站到卫昕面前,将报告递给卫昕。
“你不妨看看,可总结出什么?”戚代松说。
戚代松收起县令的态势,坐在卫昕对面。
“戚县令,农奴籍贯只能取消。”卫昕说道。
“诶,我将它换成居民籍贯,就是将农奴籍贯取消。”戚代松说。
“您误会我的意思。”卫昕正色说道,“农奴以前就是居民,是谁将他们降低为农奴的身份?世家,世家想奴役他们,世家让农奴当他们的佃户。佃农[2]则是少之又少,如果农奴租的地是政府的,地方政府受中央管制,他们起码还有一顿稀粥。”
“由于他们没有地,土地兼并的情况又愈发严重,这农民变成农奴,就只能给世家种地。”卫昕继续说道,“没有地,什么身份都是白搭。你即便将农奴提高身份,变成平民,只不过是一时功效。”
戚代松皱着眉头,接着点头,表示同意。
“以前,窦栾为节度使的时候。”戚代松回忆道,“这欺男霸女的事情,他们是全占了。这农奴死的死,残的残。现在陈校是南疆节度使,我想没什么两样。”
“是。”卫昕说道。
“我是一县之县令,我无法动他们的土地。”戚代松叹气,“统一户籍政策失败了,父母已经与我断绝关系,我的名字在族谱上消除了。”
戚代松捂着双眼,说:“难道是我错了?”
“戚县令,你的字是明庶吗?”卫昕问道。
“何出此言?”戚代松问。
“惇叙九族,庶明励翼,迩可远,在兹。[3]”卫昕坦诚道,“政府若是与世家签一个合约,若是废除农奴籍贯,就可以改革南疆。”
“如何让他们签?”戚代松耐心问道。
“我的意思,这陈校是新任的节度使,他要去窦家划清界限。”卫昕说,“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只要签了字,废除农奴籍贯,或者谈谈筹码。立字为据,南疆是大周的南疆,不是某个家族的南疆,我们是地方政府,互相牵扯。我们可以相安无事。”
“嗯。”戚代松说,“容我想想。”
“是。”卫昕行礼如仪。
“你是住在这吗?”戚代松说,“逾明让我给你找处屋子,就在开化县附近。”
“租金贵吗?”卫昕问道。
酉时。
夜幕降临。
卫昕来到佳宅。
她敲了敲门,不一会儿,一个小丫头开了门。
“您找谁?”小丫头问。
“张夫人在家吗?”卫昕问道。
佳宅,正厅。
张佳一袭木兰色刺绣春棉百合窄袖齐腰襦裙,梳着偏髻,戴着银色圆圈耳环。
桌面上摆着大麦粥,鹅翅,肉饼,鱼脍等。
卫昕喝着酒,说:“我算是归家了。”
“见过叔父了吗?”张佳问道。
“嗯。”卫昕点头。
“司马错与我说,你和郡公爷闹了别扭,他还将你贬谪至此。”张佳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缘分到了。”卫昕说。
“司马错说,郡公爷打算一个月后就接你回去。”张佳说,“你在这住下吧。”
“我不回去。”卫昕喝着酒,感觉有点上头,“我要废除农奴制度,打倒世家。”
“诶哟。”张佳捂着她的嘴,“小祖宗,别胡说。要当心贵族打你。打死人的事,敦州日日都发生。”
第115章 仇人
卫昕挣脱张佳的手指,摆了摆手。
她准备再倒一杯酒,张佳制止了。
“别喝了,云舒。”张佳安抚说道,“姐姐知道你心里苦,毕竟郡公爷要另娶他人。”
“四姐,你误会了。”卫昕正色说道,“现在我回来,就是为了废除农奴制度。我不想回去。”
“此路艰险万分,稍有不慎,你就会坠入万丈深渊,不得轮回。”张佳摇摇头,“值得吗?”
“要是你怕我张依连累你们,我和你们断绝关系。”卫昕喝着酒,“不刻名,不立碑,不入宗庙。全当我没来过大周就是了。”
“云舒,你说这话就见外了。”张佳神情悲伤,“戚代松为了将农奴户籍改为居民户籍,尚且与父母戚家断绝关系。我感觉,你的行为会比他更大胆!”
“是。”卫昕点头,“最近敦州可发生什么事情?”
“你说的是哪样?”张佳耐心问道,“杀人放火的,还是立碑歌颂?”
“农奴。”卫昕说道。
张佳给她舀了几勺大麦粥。
“窦栾为南疆节度使的时候,这欺男霸女的事情,他的门客剑客多达几百。”张佳回忆说道,“现在这些人都归了陈校。小妹,陈校就是一只笑面虎。”
“南疆新虎。”卫昕一针见血,“他只怕会比窦栾更加凶残。”
“是。”张佳说,“我们裁衣店的税加收百分之三,现在是百分之二十五。农奴农民更不用提,这苛捐杂税,逼得人家卖儿卖女,寻死觅活的。”
“你可曾听过灵妙法师?”张佳问道,“灵妙法师为了功德大业,让世家姐弟为他寻觅童女,作为修炼身心。”
“他老人家,连我的主意都打过。”卫昕说,“净影寺就是我端的。”
“云舒,你可得小心啊。”张佳眼神关怀,“仇人可能会找上门,你巡防的时候,可得留心眼。”
“接着说。”卫昕喝着大麦粥。
“这灵妙法师就住在甘晔寺。”张佳说,“他常常深居简出,听说他要闭关修行。”
“啧。”卫昕皱着眉头。
“这都不是什么主要的事情。”张佳转换话题,“九月初八,一个农奴多杰来到开化县的县衙里报失踪案,说他的女儿让闻辞给带走了。”
“姓闻的为何要带走多杰的女儿?”卫昕问。
“闻辞是敦州有名的士绅[1],士农工商,士的地位最高。士族子弟几乎垄断大周,大周实行九品中正制[2],官位九成让世家子弟,高门大族占据,还有不到一成则是士族推荐的寒门子弟任职,比如小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