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童点点头,说:“您稍等。”说完,便关上了门。
一刻钟功夫,陈庭听见脚步声,心中七上八下。
道童打开门,说:“陈大人,这边请。”
陈庭跟着道童,走进安定观。安定观有玉皇殿,三清殿,安定殿等十处大殿,道教图案为灵芝、八卦、八仙、仙鹤。景色清幽迷人,殿宇恢弘大气。还有一处温泉,温泉处有一座圆形琉璃台,安定公主常常在那里打坐。
这和她初来时并无两样,心境却变得不少。
一名仆从给陈庭斟茶,说:“陈大人,请喝茶。”
陈庭喝着茶,看到一个女子飘然而至。
安定公主一袭淡紫色罗裙,头上戴着金色莲花冠,插着子午簪,柳眉如烟,圆润如玉。
陈庭一时间移不开眼,遂感觉失态,行礼说:“大理寺陈庭参见安定公主。”
安定公主体态优雅,说:“平身吧。”
陈庭说:“谢公主殿下。”她起身,微微低着头。
刘弗眼神流转,暗暗打量陈庭,问:“陈评事此番前来,是为何事?”
“下官是为悟园娘子杀害婢女雪信一案而来。”陈庭开诚公布。
“哦,原来是这样。”刘弗喝着茶,“曾妙曾与本宫提及过。”
“悟园娘子处于嫉妒,残忍杀害雪信,邀请崔垒奸污雪信。”陈庭眼神镇定,“实在是罪无可恕。”
“本宫不这么认为,雪信固然可怜,但是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刘弗摇着拂尘,“一个小小的婢女,搞得清虚观人心失散,你们做官都这么放肆的吗?”
“公主殿下,难道杀人不该偿命?”陈庭反问说道。
“陈评事实在误解本宫的意思。悟园纵然千错万错,毕竟是本宫的人。”刘弗看向远方,“打狗还要看主人呢,陈评事难道忘了自己的出身吗?”
“下官的身份是公主给的。公主提携之恩,下官不忘。”陈庭看着刘弗,“我压这件事,无可奈何。因为您的提携之恩,我必须还;现在若要重审,我当仁不让。”
“他们已经怀疑你了,晚竹。”刘弗凑近她,玉手搭在陈庭的肩上,“张依可不简单,你难道要与他们携手同行吗?”
“携手算不上。殿下,我不是你的风筝。”陈庭语气强硬,“你总不能一直把我攥在手心。”
“呵,笑话。”安定起了身,推开房门,“本宫调教你,是为你有出息。你当初不过只是一个浣洗奴婢。”
“因为出身艰难,我更能体会到雪信的痛苦和无助。”陈庭语气坦然,“当成一件随意玩弄的物品,那是没有自主的时候;我们是有思想,只是禁锢在没有办法,只论出身的世界。”
陈庭想,她要拯救千千万万个雪信。
安定眼神暗淡,说:“那你想如何?”
“悟园你保不住,曾妙进了御史台。”陈庭心里痛苦,“你可得保重!”
“晚竹,你难道就不明白我吗?”刘弗眼神诚恳。
“公主不能受了一次伤,就要害所有人!”陈庭眼神深远,“做官和做人是一个道理,都是良心立世。”
陈庭看向墙上的诗词,上面写着: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1]刺眼!
陈庭转向她,说:“公主,你不是一直等着那个人吗?”
“本宫是等着他,那个根本无法回来的人。”刘弗叹了口气,“我和悟园都是天下的伤心人,在男人堆里活出来,堆砌的不过是血肉和眼泪。陈庭,你没有经历过,你对邵海大概是一厢情愿。”
“我知道。但是,首先我不能看不起自己。”陈庭直截了当,“女人的血都沾染的话,我就是个畜生了!”
“好。您睿断!”刘弗咬牙切齿,“你寒门出身,后来沦落做婢女,这个世道还是没能让你清醒。”
“您错了!大周需要大刀阔斧的妙方,但是您的弟弟不是明君!”陈庭意味深长,“您和圣上只是想着要吸干大周的剩余价值,一个想着斗败权臣,不思进取;一个则是想着醉生梦死,假模假式。天下的路还很长,有志之士总会腾飞一天,百姓不能总是吃着残羹剩饭!”
刘弗一巴掌就打在陈庭的脸上,陈庭趴倒在地,嘴角渗血。
“什么东西,竟然前来教训本宫!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刘弗火冒三丈,指着陈庭,“你不要让本宫抓住把柄,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那下官就洗好脖子,等着公主的屠刀了!”陈庭大彻大悟,“公主记得先别把自己送进去,惹火上身!”
刘弗歇斯底里,说:“滚!你以后不许再踏进来!”
陈庭擦了擦嘴角上的血,说:“八抬大轿,抬我进,我都嫌脏!”
陈庭光明正大地走出安定观。
陈庭想,她终于可以给自己一个交代了!她不用再受人摆布,受人掣肘。
她走出安定观,看见邵海。
邵海递了一张干净的手帕,说:“一起走走?”
陈庭用手帕擦了擦嘴角上的血,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是寒门出身。我曾去了解你和安定的关系,背地里我还骂过你不止一次。”邵海坦诚相待,“直到我看见你出来,嘴角渗血,我觉得我对你还是不够了解,是我浅薄。”
“你这是受了情伤,还是受了刺激?”陈庭不解地问,“我帮你彻查名单,是为公理;我暗地中意你,是我的私事。公私不该以情感杂糅。”
“你说得很好。我向来以精明自诩,但是却屡屡受挫。”邵海感叹说道,“无论是对你或是张依,你们都是了不起的女子。”
“邵兄的话语没那么刻薄,看来是真的受了张依的影响。”陈庭嘲笑说道,“你跟踪我,我早就知道。你不怕这是我和安定一块给你演出戏?”
“戏如人生,人生如戏。”邵海看着太阳正好,“请陈大人吃碗面,不知可否赏光?”
“什么理由?”陈庭问道。
“为了公理,公理是可以沐浴在阳光之下。”邵海眼神流转,“公理永远压不过强权。”
第28章 太后
陈庭应了邀。于是两人来到面摊店,点了两碗面,还点了一只葫芦鸡。
葫芦鸡内香外脆,色泽金黄,且不油腻。邵海夹了一些放进陈庭碗里,陈庭惦记着左脸颊疼,只是浅尝即止。
吃完面,邵海付了钱。两人分别。陈庭去药铺买了一盒紫云膏,紫云膏可以缓解伤处剧痛。
她回到大理寺。
大理寺卿吴升看见她,说:“陈庭,你过来一下。我有事找你。”
陈庭跟着吴升进了办公处,沉默不语。
吴升皱着眉头,说:“这次灵韵女尸案,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回大人。下官这次断案是受了蒙蔽,看见女尸手心上的字,下官实在害怕。”陈庭低着头,柔声说道:“上次下官的住处有流氓骚扰,这次不敢太过尽心。”
“吏员入大理寺就是公正严明,你这次是渎职罪。”吴升表情严肃,“曾妙进了御史台,你就看宇文泰找不找你的晦气了!”
“下官知道了。”陈庭诚恳地说。
“你下去吧。记得写一份检讨报告。”吴升由晴转阴,“老夫和御史台说说吧。”
“是。”陈庭离开了。
未时,御史台。
宇文泰正在看着案卷,一名吏员禀报说道,“门一和莲心分别在审讯一,二室。”
宇文泰点点头,说:“知道了。本官一会就过来。”
审讯室的小童门一懵懵懂懂,大概只有八岁。他梳着两个羊角辫,眉中有一颗痣,他上下打量着审讯室。
宇文泰走进审讯室,看见他,吩咐吏员,说:“你去买一些麻糖,和小甑糕。”
吏员领命离去。
审讯一室。
宇文泰正襟危坐,说:“你是门一?”
“回大人,我就是。”门一看向宇文泰,目光澄澈。
“你知道我是谁吗?”宇文泰语气温柔。
“知道。”门一笑嘻嘻,“那次在道观我就见过您。”
“你平时是雪信和乔荣的送信人吗?雪信的为人如何?”宇文泰诚恳问道。
“是的。雪信姐姐为人温柔,经常回给我糖吃。”门一想了想回答。
“那么悟园娘子性格好吗?”宇文泰继续问道,“她会经常鞭打仆从婢女吗?”
门一听到悟园,眼神惊恐,说:“她是道观里最凶的女道士。雪信姐姐总是被她无缘无故鞭打。大概一个月前,雪信姐姐好像忘了把她的丝绵衣服浆洗。她每日要洗好多衣物,然后就被悟园那个坏女人鞭打了。”
“十一月十九日,雪信什么时候回来?后来,二十一日,你有没有给乔荣送信?”宇文泰问道。
“差不多下午回来,她眼睛通红,一言不发。我和她说话,她不理我。从那以后,我没见过她,就再没有送过信了。”门一说道。
宇文泰点点头,说:“十九日,你在道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