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御史台。这封信是老妇人和小男孩转交给微臣,写信之人尚不得知。”杜文正色说道,“微臣正在全力寻找写信之人。”
“他们知道是谁写吗?”刘离追问说道,“认得出那个人是谁吗?”
“认不出。老妇人双目失明,小男孩有些呆笨。”杜文回话。
“查。给朕查。”刘离大发雷霆,“从河州到金城,怎么远的路,他们怎么来的?”
“微臣遵旨。”杜文眼神诧异。
张宅。
自从大理寺闹鬼事件,和大理寺卿亲临张宅,看望宇文泰。
宇文泰就决定告假,不去上朝,不去御史台。
朝中重臣和才子诗人,总是借些缘由求见宇文泰。他们一一被张依和张宅管家回绝。
“我的宅子,都快变成御史大夫的小会客厅了。”卫昕抱怨着说,“我在经历司办公,来说话的人多得很,回家还不得安宁。”
“忍忍吧。”宇文泰给她揉肩,“很快就有新消息。”
“公子,女郎。”季风走了过来,“御史中丞杜文派一人来张宅,说有一老妇人带着小孩,拿着匿名举报信,去御史台。”
卫昕扭过头。
宇文泰把她头摆正,说:“继续。”
“他们举报河州杨家,侵良亩一百。”季风说道。
“有何证据?”宇文泰神情倨傲。
“长乐县有两个村,两个村的村民,都是在良田范围内。”季风说,“老妇人举报正五品上的中书舍人杨季的堂弟杨基,长乐县县令赵汤。这两个村村民都被屠杀,只留下这个老妇人还有一个小男孩。”
“这户人家姓什么,都是同村人?”卫昕问。
“姓谢。两个村的都是谢家人,总共八十口人。”季风回答。
“圣上知道了?”宇文泰问。
“御史中丞已经面呈圣上,圣上发怒,要求详查。”季风回答。
“你回敬虞,就按照圣上的意思,去办即可。”宇文泰眼光流转,“不必问我。”
“是。”季风离开。
卫昕去把书房门合上,转过头来,说:“云川送的大礼?”
“算是功德。”宇文泰温柔地笑,“他还亲自派人护送这对可怜的祖孙。”
“敬虞是个老滑头。”卫昕眼神柔和,“陛下会如何处置呢?杨家为了笼络他,可是送了一批美人呢。”
“美人还未到。不是让安庆截胡了吗?”宇文泰眼光冰冷,走过去,将卫昕抵在门上,“日落饭店这次与安庆精诚合作,是否笼络人心?”
“生意总得做。”卫昕轻轻推开,“好事一桩,圣上那副德性,啧!”
“这七十八条人命,杨季想抹去就抹去,我偏不让他如意!”宇文泰眼神冒火,“还有那群女孩,现在就等安庆了!”
“原来如此。”卫昕眼神妩媚,“好一出戏呢。”
“既然已经万事俱备。”宇文泰将她抱起,“我们来说些有趣的事情!”
卫昕没有反应过来,宇文泰已经把她放在床上,开始解她的衣带。
“等等。”卫昕拍了拍他的肩膀,“门没关紧。”
“他们进不来。”宇文泰吻着她,顺便落下帷幔,“我趁你不注意锁上了。”
“不行。经历司一会儿,点名,不行。”卫昕说。
“有云川替你担着,反正他会找借口。”宇文泰说话。
汗潮潮涌,情人正在说话,呢喃的气息接连不断。翻转过来,翻转过去,两人就是偷吃的猫,永远没有浅尝即止的意思。短暂的温存,长期的爱意,只会更深。
未时。
卫昕准时到达经历司,她的脖子系上小披帛,走路缓慢。
“那批药我查了。”邵海开始话题,“太后有参与。”
“正常。”卫昕看向她,“为了继续垂帘听政,她有什么做不出来?”
“你脖子怎么了?”邵海眼尖。
“落枕了。”卫昕睁大眼睛扯着谎,“这几日那么多公务,本想回家消停,避开那些人。午睡睡得不好,白折腾了。”
“这样走走停停,很正常。”邵海点着头,“南疆气候湿润,恐怕你连雪都没见过。”
“雨下得就没停,气温反差大。”卫昕眼神明亮,“总是湿冷,我们炭火很少,产的不多。”
“我以前不习惯,在东闵,也是有雪。”邵海开始怀念,“东闵地理位置不算优越。”
“竭泽而渔,岂不获得?[1]”卫昕说道,“你们总是有所保留。”
“还你的情。现在形势明朗,更何况父亲已经放弃虚无缥缈。”邵海笑着说。
“我知道那件事情,你不避风霜,护送那对祖孙。”卫昕向他行了礼,“此乃大义。”
“我有私心。豪强侵地,各州频发。”邵海感叹说道,“如何抑制豪强,这是朝廷应该解决的!”
“居功自伟,就会养虎为患。”卫昕眼神暗淡,“执法者总是看人背景,那还讲什么公理?”
“世家不要里子,这种世家面子不要也罢!”邵海点头。
十二月十三日,卯时。
宣德殿。
雪霜漫天,官员仍然如约而至。
皇帝刘离姗姗来迟,神情不振。
官员们行礼如仪,站立两旁。
“陛下,太后。臣有要事启奏,请陛下,太后容禀。”
说话者是尚书省从二品尚书右仆射安庆开口。
皇帝和窦太后暗自存疑。
刘离说:“安卿请讲。”
“陛下,臣留意,最近金城涌入一些来历不明的女子。”安庆一本正经,“臣不放心,发现这三十名女子是来自河州,都是清白人家。”
“这些女子是为何而来?”刘离额头冒汗。
“回陛下。这些女子说,是河州杨家搜罗而来,训练成家妓,专为伺候达官贵人,疏通关系而用。”安庆说,“这是她们的供词,买她们的人就是灯州杨家。”
安庆举着那张纸,文武大臣面面相觑。
刘离攥着手心,手心一直冒汗。
“陛下。太后。臣有事奏明,请陛下,太后容禀。”御史中丞杜文开口,走向前。
安庆稍稍退后,杜文向前一步。
“陛下。那封匿名举报信中内容,是真实无误的。”杜文眼光自然,“河州杨基,霸占谢家一百亩良田,还买凶屠杀,导致七十八人丧生。谢曾氏和她的孙儿前往御史台,实名举报。微臣已经扣留,等待发落。”
朝堂落针可闻。
“你们这是诬告!”正五品上的中书舍人杨季说话。
“白纸黑字,何来诬告!”御史中丞杜文反驳。
“那些女孩都是清白人家,这不是逼良为娼吗?”安庆眼神锐利。
“静声!”刘离开口。
窦太后全程默不作声,完全没有任何襄助皇帝的意味。
“陛下。”御史中丞杜文乘势而起,“房府歌女笼玉招供,正四品上工部侍郎房亿喂其哑药,导致失声;要她诬告宇文恒杀害房黎。”
“哦?”窦太后摸了摸鬓发,“三案分别详查,务必求真求实,不得马虎!”
房亿正要发话。
“退朝!”皇帝刘离率先离场。
第39章 覆雨
辰时,未央宫。
精致雕花的饭桌摆着金丝燕窝粥,翡翠糖糕,鸳鸯豆沙包,香溢葱油饼,奶香椰丝卷。
丫鬟们忙前忙后,动作轻微。她们已经察觉太后神态有异,脸色阴沉恐怖。
那双涂满蔻丹的手指攥着手帕。太后坐在椅子上,犹如一座木雕,纹丝不动。
松青姑姑示意丫鬟们出去。她走到饭桌旁,主动为太后舀了一碗燕窝粥,端端正正地放在太后的面前。
“这次怎么突然就窜出安庆来?他一直隐忍不发。”窦太后死死地盯着前面的羹汤,“这又是哪里出了差错?”
“太后。先用膳吧。”松青姑姑劝慰说道。
“用什么膳!”窦欢一把将羹汤摔倒在地。
松青跪下,低着头。
“哀家本想翻云,结果雨就来了。”窦欢左右踱步,“哀家吩咐窦艾,严防死守,防止河州的事情流传出去。一堆好吃懒做的猪!”
“太后。这次窦艾辱骂张依,一逞口舌之快,张依反驳,太后威名已失。”松青认真分析,“河州的祖孙来到金城,路上艰难万阻,随便来两个杀手,都能灭口,足以看见有世家已经留意,暗中相助,此乃其一;皇帝秘密选妃,有杨家投其所好,加上有三元丹,陛下的身体迟早撑不下去;现在就踩雷了,怪不得陛下如坐针毡,此乃其二;安家现在贸然出手,定然是有高人指点,宇文家族在朝堂布下天罗地网,父子二人双双称病,显然是形成朋党之势,此乃其三。”
“起来。一起用膳。”太后褪去怒气。
太监重新打发人收拾残羹,换上崭新的碗筷。不一会儿,殿内只剩下太后和松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