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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难哄,那不哄了_二十天明【完结】(17)

  他十六岁的时候,曾经还亲自领军去过北疆。

  那是快两年之前的事了,也正是因为那次,他在朝中渐渐站稳住了自己的脚步。

  他小的时候习过武,后来从北疆回来后,又忙于其余的政务,便也渐渐废弛了那些。

  毕竟现在习武对陈怀衡没有什么用处,没有用处的事情他便懒得去做。

  妙珠在一旁尽心服侍着他。

  她捋起了自己的衣袖,露出两截如雪碧藕,她传她母亲的血,同样生得极白,饶是怎么晒都晒不黑,她的手臂从前也和母亲一样,遍布着青紫,那是挨了打的痕迹,可是来了宫里头之后,那些难看的痕迹便消失不见了。

  陈怀衡的身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好洗的,他很干净,现下净个身,也只是为了散散酒气,不过饶是如此,妙珠还是做得尽心尽力。

  她的脸颊也被热气氤氲得泛了红,眉眼间染上了湿气。

  就在这时,本闭目养神的陈怀衡忽然出了声。

  “说说,怎么和协王扯上了干系。”

  净室只有随着妙珠动作而发出的哗啦水声,此话一出,妙珠手上的动作顿了片刻,此间陷入了一片长久的寂静。

  协王......

  妙珠想起那个光风霁月的协王殿下,嘴唇被咬得发白,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陈怀衡察觉到了妙珠的沉默,兀地睁开了眼。

  他的眸色很深,在昏暗的净室中,如鹰隼一般刺向了她。

  “怎么,这般难以启齿?”

  不是难以启齿,只是妙珠知道,若是说出了那事,陈怀衡便该知道自己回过司衣司了。

  他上次说过,不叫自己回去的。

  可是,陈怀衡又不喜欢旁人欺瞒于他。

  一番权衡利弊之后,妙珠还是选择迎着他的视线说了实话。

  “奴婢昨日回了司衣司,回来的路上,将好就撞见了协王殿下,殿下今日见奴婢在乾清宫,或许也是觉着凑巧,便多问了一嘴。”

  陈怀衡好像没有追究她偷偷跑回去的事情,反问道:“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奴婢决计没有作谎。”

  陈怀衡也不知是信还是没信,后面便不再说话了。

  他净过身后,身上的酒气已经散了个干净,妙珠服侍着他出了净室,他一身洁白中衣,坐到了龙榻之上。

  殿内烛火如豆,他坐在榻边,中衣垂落在身上,修饰着挺拔的身形,那双黑色的眸子似熠着光,分明是慵懒随性的时候,无形之中却也透着睥睨天下之气。

  妙珠本以为他已经将罚自己的事情忘记,可谁知道,他转头就让卿云去拿了把戒尺来。

  妙珠从净室里头出来,脸上还有未消散的红气,看到卿云拿来的戒尺,脸色一瞬间变得又红又白。

  陈怀衡马上知她心中所想,顿觉好笑:“你不会以为朕忘记了吧?”

  她大概以为自己是已经忘了这一茬了。

  傻宫女,小蠢货。

  这次他一定是要她长些记性的。

  妙珠看到戒尺,便已经猜到了陈怀衡对她的惩罚,这已经比她料想中的好上很多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保住了手,却连疼都不愿意受。

  这样是不行的。

  妙珠老实地伸出了自己的掌心,将自己的两只手掌都递送到了陈怀衡的面前。

  她分明为此害怕颤抖,却又不得不迎难而上,这让帝王似乎是寻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

  他不急于施戒于她,细长白皙的手指拿着戒尺,不像是握着刑具,倒像是在把玩什么金贵的物件。

  他看着妙珠递送过来的手掌,忽地开口道:“他是个好人,对吗?方才还为你说话了。”

  妙珠知道他是在说谁。

  他是个好人,对吗?

  对妙珠来说,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协王殿下比眼前的帝王良善太多。

  陈怀衡阴晴不定至极,前一刻的时候或许还好好的同你说着话,下一刻说不准马上就能来砍了你的手脚。

  就像是现在,妙珠敢肯定,若是她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他一定会和她翻脸的。

  即便逃不开挨打的宿命,妙珠还是想着少受一些疼。

  “协王殿下没有陛下好,陛下是神仙,是九五之尊,是主子万岁爷,是普天下最厉害的人。”

  这是裴嬷嬷教她的话,她牢牢地背在了心中。

  因为他是她的天,所以,他做什么都是可以的,不管他做什么,她都是要接受的。

  只要记得这句话,便不那么怨恨他,更不怨恨自己。

  她说这话时,眼中竟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虔诚与恭敬,这句话就像是真心实意从她口中说出来的那样,她的心中,似乎也是这般想着。

  “说得比唱得好听。”陈怀衡看着她出奇地沉默片刻,然而,还是没那么轻易就被其蒙骗,“朕要你侍奉在身侧的时候,你又在何处躲懒?每回都要旁人提醒你才肯动动那惫懒的身子,若是没人说,便是彻底不肯动了。”

  妙珠有些不明白的他的意思,听着陈怀衡的话,越发觉得他像是无礼地给她安了罪名。

  她哪里敢在他面前偷懒,何至于此?

  不过,她也早已习惯陈怀衡的无理取闹,她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更明白不了陈怀衡心中介怀的是什么,她塌了肩,认了命:“陛下说的是,陛下责罚。”

  她大概是觉着,一道戒尺,不会比人的拳头、巴掌更疼。

  看出妙珠的破罐子破摔,陈怀衡兀地从喉中溢出了一声冷笑,手上的戒尺猝不及防落在了她的掌心。

  他下手很重,戒尺敲在人

  的手上就像能把人的骨头连着筋一块打断了似的,妙珠一时不察,口中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反应过来后,忙收住了嘴,不敢再发出一丝声响。

  陈怀衡只落了一板,妙珠便觉手要断了,她颤着手不敢瑟缩,不知陈怀衡最后会罚她多少板。

  “朕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是说得出来自己错在何处,朕便饶了你。”

  “否则,不用刽子手,戒尺也能叫你断手。”

  妙珠丝毫不怀疑陈怀衡口中所说的真假,就仅仅一下,她的掌心就火辣辣的疼。

  不出十下,筋骨就能跟着一块断了。

  可是,她错在哪里了?她极力去回想方才陈怀衡说得那些话。

  他嫌弃她惫懒。

  嫌弃别人不叫她,她就不服侍他......

  这在妙珠听来显然是像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是,她得细细品出陈怀衡话中的意思,让自己少挨顿打。

  她眉头紧紧皱着,思索着自己犯下的过错,陈怀衡给她时间,毕竟这事关她的双手,他在这方面倒是大度得可怕。

  妙珠冷汗涔涔,在恐惧面前,脑海忽然灵光地想明白了什么。

  她看着陈怀衡,试探性地问道:“是奴婢惫懒,前些时日没能跟在陛下身前服侍吗?”

  他的话,只能是这个意思了。

  这怎么能怪罪她呢?分明是他先来嫌她丢脸的,他将她遣走,她难道还要不知死活地往他跟前凑吗?

  她见陈怀衡没有反驳,眼中也瞧不出不满,便知自己应当是猜对了。

  她匆忙为自己辩解:“奴婢本以为是那段时日惹了陛下不高兴,怕在陛下身前,您要看了心烦......奴婢绝无偷懒之意。”

  “是吗?可是朕瞧你在后苑之中,也很高兴啊。不用侍奉在自己的主君面前,你便这般高兴?”

  妙珠的脑子难得机灵,她极快地想了个说辞,道:“不是的,陛下,便是在后苑里头,心中也念着陛下,陛下是天,无所不及。”

  陛下是天,无所不及。

  怕陈怀衡不信,妙珠笑得谄媚:“奴婢心中真的真的一直念着陛下。”

  陈怀衡向来不喜巧言令色之人,即便知道她在阿谀曲从,然而,她笑得那样真心实意,却也如同是真的一般。

  人倒还没有蠢死了去。

  既然知道错了,他可以仁慈地再给她个机会。

  他收了戒尺,大发慈悲地赦免了她的罪恶。

  他又突兀地问她:“名字。”

  妙珠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马上明白了他在问什么。

  “妙珠。”

  她说她叫妙珠。

  陈怀衡从来不过问宫女的名字,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宫女是个寿命极短的物件,没必要知道名字,或许是她的衷心打动了他,又或者今夜陈怀衡饮了酒,酒在身体里面晃荡不住,就往嘴巴里面跑,从嘴巴里面说出去了。

  花落秦川流水香,雨清荷玉妙珠藏。

  妙珠妙珠,光而不耀。

  “妙珠......”陈怀衡没什么情绪地评价,“倒是个好名字。”

  然而,妙珠却自顾自地从从陈怀衡那冷淡的声音中揣测出他的言下之意。

  她觉得他似在讽刺她:你这样的人,配得上这样的名吗。

  妙珠慌忙解释道:“奴婢原本也不叫这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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