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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娇_南楼载酒【完结】(3)

  姜稚月慌忙低头眯了眯眼,重新抬头的时候,好看的眼眸中便只剩了明媚笑意。

  她走至窗边,探出小半截儿身子拿下撑窗的叉竿,将他推至暖炉旁边,这才笑道:

  “这大冷的天,还将窗开这么大不怕着凉,执玉哥哥几时回来的?”

  宋砚辞笑应:

  “昨日刚回京。”

  姜稚月“唔”了一声,俏生生的小脸上一双眼睛泛着掩也掩不住的明艳,却故意娇愠:

  “既是昨日便回来了,为何执玉哥哥也不曾派人同我知会一声,这一路可还顺利,你的腿怎么样了?”

  宋砚辞含笑:“尚可。”

  “姚姑娘寻的那真迹可找到了?你……”

  少女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绕过轮椅,坐在宋砚辞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犹豫再三,才攥紧掌心小心开了口:

  “你可是专门赶回来,为我庆生的?”

  这句话她说得极慢。

  男人眼睫微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复又低头去摆弄红泥小炉上的提梁壶。

  方才那欢快的气氛,随着他不断拉长的沉默冷却了下来。

  姜稚月的目光紧追着他的动作,朝他修长如玉的手上看了片刻,然后又重新紧盯他的眼睛。

  炉中火光在他削薄的眼皮上映出淡淡的暖色光晕,将男人冷白眼皮上原本覆着的几条青色脉络照得模糊了界限。

  纤密睫毛的阴影落在他的琥珀色瞳孔里。

  她仔细看了许久,也未能看清他眼中的分毫情绪,就像石沉大海一般。

  宋砚辞舀了勺水,水流从低到高落入提梁壶中,发出从沉闷到清亮的声音。

  有细小而冰凉的水珠溅在手背上。

  姜稚月的手突地一颤,心也随着那渐渐高扬的水声而高高提了起来。

  终于,水声止了。

  宋砚辞放下长柄木勺,用干净的棉帕不紧不慢擦干手上水渍,抬起头视线落在她泛着细碎汗珠的小鼻尖上,眼尾下压,笑意温良:

  “是因为盈初水土不服,便提前回来了。”

  他将手放在自己膝盖上,缓慢摩挲了一下,唇角弯起,“不过也恰好赶上公主芳辰。”

  姜稚月眼底的亮光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渐渐熄灭。

  她看向那只放在膝头摩挲的手。

  这个动作,她总见着他做。

  打从他伤了双腿从此只能在轮椅上度日后,他就总是这样,说不清是太过在意还是只是习惯使然。

  他从前也不叫她公主,而是和宋知凌一起,唤她阿月。

  姜稚月心中原本生出的那点诘问的勇气,在看到他这个动作的时候全都偃旗息鼓。

  她紧抿着唇,自己将那丝丝缕缕的委屈和失望咽下,扯了扯僵硬的唇角,笑道:

  “是吗?那真是太巧了,执玉哥哥的腿……待到明日,我再让韩云来给你诊一次脉。”

  宋砚辞依旧是那副清冷而温和的模样,闻言蹙了蹙眉,淡声拒绝:

  “谢过公主好意,不过盈初本就擅长岐黄之术,去端州这些时日一直都是由她在替我料理,我正想寻机会同公主说,日后便不劳烦你的人了。”

  宋砚辞说话时眼神认真盯着她,眼中流淌的星河璀璨夺目。

  可只有姜稚月知道,这幅好看而温情的皮囊下是怎样不可触及的冰冷灵魂。

  像极了去年冬天她不小心丢在雪地上,又在第二日清晨找到的那块儿羊脂玉,躺在雪地上时莹润晶透,触手的一瞬间,却冷到砭骨。

  姜稚月捏着发颤的指尖,喉咙如同梗了一团沾了醋水的棉花,又酸又涩。

  她竭力压住自己胸腔里的涩意,笑道:

  “不麻烦的,执玉哥哥的腿本就是为了救我……”

  “公主不必再提。”

  “可执玉哥哥的腿……”

  “公主。”

  宋砚辞突然沉声打断了她。

  他盯着她,好看的眉眼间闪过一抹不耐:

  “我的腿如何伤的,今后莫要再提,从前劳烦你的人替我看诊已久,今后不需要了,还有——”

  他别过视线,盯着桌上袅袅升起的青烟,神情近乎厌倦道:

  “公主可否不要将你心悦于我之事挂在嘴边,这些年来闹得满城风雨,还不够么?”

  第2章 “我又怎能不懂事再痴缠。……

  宋砚辞的语气分外温和,但说出的话却十分决绝。

  说完后,他兀自拿起茶杯,饮了一口,神色中隐隐透着疏离。

  气氛突然沉默了下来。

  姜稚月心口像是被堵了棉絮一样发酸,盯着他看了许久,到底没忍住,一字一顿颤着嗓音问出了口:

  “我关心你的腿,在你眼中,便只是劳烦么?我喜欢你这件事,在你看来也全是负累?!”

  她的喜欢就这么廉价。

  从前自己为他做过的种种,今日二姐姐的那番话,轮番在脑中跑马灯一般浮现,让姜稚月的心上不自觉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好似有了前面那句话,之前所有的委屈便都像是被撕开了口子,如浪潮

  般争先恐后涌了出来。

  她的眼圈一瞬间就泛了红。

  “宋砚辞,你就非要这样么?”

  原本想着两个多月未见,再度见面,姜稚月以为他会问些可曾安好这样的话,或者问问,那次让她险些去了半条命的风寒可好全了。

  可他一见她,便急于与她撇清关系,除了见面时那句“你来了”,往后几句,句句不离姚盈初。

  不知从何时起,两人的关系便变成了现在这样。

  姜稚月胸膛起伏,攥紧衣摆瞪着眼睛看他,竭力不让眼底的水雾漫上来,维系着最后一点破碎不堪的体面。

  然而对面之人闻言,却也仅仅只是低头沉默了一瞬,然后斟了杯茶,抬手递到姜稚月面前:

  “这茶是我在端州无意间发现的,颇有安神养颜之效,公主尝尝看,若是喜欢,待会儿让人带些回宫。”

  云淡风轻的语气和清冷的神色,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尊好看又冷冰冰的佛像,居高临下睥睨她的失态。

  姜稚月觉得她这一刻,内心里的歇斯底里仿佛成了一场不折不扣的笑话。

  也或许她早就是一场笑话,阿姐那句没说完的话,她又怎能不懂。

  “吧嗒”一声,积蓄在眼眶中的泪到底没忍住,随着鼻尖极致的酸楚而滚落。

  小小的水洼落在她鹅黄色裙摆上,泅出一个圆圆的深色水痕。

  宋砚辞手里端着的茶水,原本平静的水面也像是落入了什么一般,微微晃了晃。

  他下意识将另一只手放在膝盖上,手背青筋鼓了鼓。

  盯着小姑娘抽动的肩膀沉默半晌,宋砚辞眉峰微不可察地轻轻皱起,喉结滚动:

  “公……”

  “执玉哥哥若是非要如此与我划清关系,那我怎能不懂事再痴缠,你在此处想必有要事,我便不多打扰了,告辞。”

  姜稚月不等他说完,气恼地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她起身的动作太突然,宋砚辞原本递过去的茶杯被她忽然带翻,清透的茶汤漾了他一手一身。

  姜稚月脚步一顿,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半天,最后终是撂下一句“我去唤小二来收拾”,便匆匆往外走去。

  她一路上心绪不宁,拉开门扇后连门口站着的女子都未看到,直接撞了上去。

  “呀!”

  姜稚月被撞得后退了一步才站住,扶额看向来人,一时间,神色要多复杂有多复杂。

  “公主。”

  对面的姚盈初最先反应过来,屈膝行了礼。

  姜稚月不自在地垂下眼眸眨了眨眼,逼退眼底湿意,视线落在姚盈初手中拿着的那张靛蓝色薄毯上时微微一顿。

  她认得这毯子,是宋砚辞时常盖在腿上的那张。

  她自嘲般弯了弯唇角:

  “你来得正好,他的毯子湿了,恰好换上。”

  说罢,不等姚盈初再说什么,绕过她离开了房间。

  姚盈初站在门口,盯着公主那匆匆忙忙的背影看了半天,这才关上门,绕过屏风走了进去。

  屋中的男人似是没察觉到她的到来一般,手中依然攥着那只已然洒光了茶水的茶杯,神色不明地盯着红泥小炉,浑然不觉手中和身上的湿漉。

  房间里气氛凝滞而安静,只有提梁壶中咕噜噜的声音吵得人莫名心烦意乱。

  滚水外溢,一下一下浇在火焰上,火苗蹿得更加剧烈。

  一丛一丛的火光跳跃在男人幽沉眼底,将他的五官切割得更为晦涩。

  姚盈初轻声走过去,将提梁壶从红泥小炉上拿下来,递过去一张帕子。

  宋砚辞眼皮动了下,抬眸看了她一眼,接过来擦手,“她走了?”

  “走了。”

  姚盈初替他将腿上的毯子换了:

  “只是我不明白,明明是你特意寻了好久才为公主寻到的药茶,为何不肯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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