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截云连开三枪,闻慈没看靶子,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的侧影。
打靶的他和平常截然不同,更像那天在丛林里抓特务的状态,肃穆、严酷、冷凝,但他拎起枪重新站起来的时候,气场一收,懒洋洋笑着朝她走了过来。
“小闻同志,怎么样?”
“小闻”两个字被他咬得有些重,分明是常见的称呼,莫名多出点亲昵意味。
闻慈觉得自己要被迷倒了。
有些人虽然长得帅,但是食之无味,好像一幅框在墙上的工笔画,描绘得很精细,但就是让人没有探索细看的欲望,但有些人,哪怕看不到脸,你也会被他的魅力所吸引。
她小鸡啄米般点头,仰着脑袋,朝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特别……厉害!”
她把到嘴的“特别帅”吞了回去,不行,这样显得她太轻浮!
周向阳已经麻木了,站起来道:“徐副团长不愧是去年全军大比的第一名,这枪法真是,没得说,”他的敬佩实心实意,是真心的。
徐截云对他客气地笑笑,再看向地上的闻慈,抱着枪蹲了下去。
“你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
他还是第一次问她的伤口呢。
闻慈摸摸自己的衣领,今天她里面穿了身立领的衬衣,把脖子遮住了,这些天伤口恢复得不错,现在已经不疼了,“好像还可以,但是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我那里有祛疤的药膏,”徐截云笑道。
闻慈眨眨眼睛,心里惊喜,这是不是在主动关心她!
乘胜追击,闻慈立即道:“明天中午食堂有土豆烧鸡,你要和我一起吃吗?”
“明天中午——”徐截云拉长了语调,在闻慈充满期待的眼神中开了口,声音充满可惜,“这顿饭我约了人,要出军区一趟,恐怕不行。”
闻慈没说话,脑袋上翘起来的头发似乎都垂下去了。
徐截云按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话锋一转,“明晚有空,我请你吃饭?”
诶?
闻慈怔怔抬头,看到徐截云眼角明显的笑纹,确认他刚才是故意逗她的,她眨眨眼睛,遵从本心,高高兴兴点了头,“好!”
徐截云又笑了笑,抬起手,在闻慈以为他要摸自己脑袋的时候,从她头顶摘下一片枯叶。
“蹲在地上腿不麻吗?”
徐截云笑着说完,对着指尖一吹,暗黄色的树叶在气旋里打着转儿,慢悠悠往下落。
他又看了闻慈一眼,站起身,拎着狙击枪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闻慈看着他宽阔的背影大步走远,树叶掉到她膝盖上,她默默捡了起来,脸越来越热,一边揉搓着干燥的树叶子,一边杂七杂八地想——难道她其实是个隐藏的色胚?
上辈子颜控似乎也没这么严重啊。
……
对于周六的食堂晚餐,闻慈拿出了约会的架势。
她前前后后两辈子都没为一个场合费过这么大心思,翻着行李包,只恨自己想着来上班,不好穿得太显眼,包里换洗衣服带得不多,挑挑拣拣,只有一件灰色毛呢裙子合适。
虽然是裙子,但是厚毛呢的,裙摆很长,好在较为修身,看着并不压身高。
她换上这件裙子,又翻腾半天,找出一件藏蓝色的外套,这件是她自己画的,颜色较深,比较低调,但版型挺阔,正适合这种场合——有点爱美的小心机,但又不过火,最好能把人钓得五迷三道,移不开眼——此处特指徐截云。
就是没了衣领,脖子上的纱布有点明显,但要是系个纱巾什么的,又不搭配。
闻慈想了半天,从包里扯出一条浅蓝色薄围巾,虚虚地搭在脖颈上。
这个搭法,起不到什么保暖的作用,但是好看啊!
约会小闻装扮完毕,她从包里抽出一件围裙,是为了正事准备的。
这身黑色的围裙从七中陪她到上班,今天要去宣传部画油画,又派上用场了。
她把围裙卷吧卷吧塞进包里,这才拎着挎包去食堂,等到宣传部的时候,文部长已经到了,看到她的打扮,神色有些惊讶,但没提这个,只是道:“你脖子怎么了?”
闻慈道:“前阵子受的伤,还没好呢。”
她把写生本给文部长看,“昨天在四团又画了几幅,您看看。”
文部长翻开,每张只扫了两眼,就有了数儿,等翻到最后一张,他抬了抬眼镜,仔细看一眼,又看闻慈,笑道:“这不是徐同志吗?”
这一幅画得是徐截云伏在地上打枪,身体紧绷,眼神锐利,虽只有侧脸,但一看就是他。
闻慈大大方方点头,“是啊,感觉这个画面挺好看的,就画下来了。”
文部长赞同地点点头,徐同志那张脸,的确是够好看的。
不过他照样翻过了这幅画,虽然好看,但这张画不够集体,非要说的话,太凸显个人魅力,这是资本国家个人英雄主义的论调,不是他们的宣传需要的。
他看过一遍,没怎么犹豫就合上了写生本。
“还是选格斗的那一张吧,你画,小周出文字稿。”
闻慈毫不意外,年轻兵站在山顶看太阳那一幅不合适,至于徐截云这一幅,她纯粹是留给自己欣赏的,文部长选了格斗那一张,她毫不意外。
这张画面感强,有动感,画成画儿也是最吸引眼球的。
她接过写生本,“好,那我今天就开始准备。”
等周向阳来*了,就把工具们搬来了自己办公室。
他们干事都在一个办公室里,只是这几天其他人都有任务,平常不在,眼下他和闻慈两个人占据整个办公室,特宽敞,也安静,只有窗外偶尔的口号声。
周向阳严谨地把门拉开半扇,以免办公室只有自己和闻慈,引起误会。
他坐到自己的位子上,不太能坐住,“闻同志,你需要我帮忙吗?”
闻慈正在钉画布,四根框条的中间位置都得钉上,然后拉紧,然后再钉画框的四角,直到整张画布平整光滑地绷住,她拿小锤子“哐哐”敲钉子,头也没抬。
“不用,你不是要出文字稿吗?”
周向阳的确不是无事可做,但他看着闻慈处理画布,这架势,看起来的确很专业,似乎不必冲洗胶卷更容易,他静不下心写稿子,索性搬了椅子,到闻慈后头坐着。
闻慈熟练地钉好画布,就开始上底胶。
这画布的质量不错,是亚麻布的,但还是要上底胶,既能让后续上色平整,也能防止油画后续开裂,她习惯不给底胶兑水,拎着刮刀,动作轻盈熟练,刮得很快。
底胶得刮上薄但均匀的一层,用力不能太大,直到把亚麻布纹理的缝隙都填满,哪怕放在光下,也没有突兀的透光点,这就说明底胶上好了。
底胶之后是底料,白白的一层敷到画布上,直到整层都干爽平滑,甚至还要打磨。
周向阳看着闻慈一样样处理,还没开始上色,就感觉时间浪费了很久。
等她停下动作,他忍不住问:“还没开始?”
“得等底料自然干燥才行,”闻慈道,光说画画的话,她的速度很快,但架不住要等材料自然干燥,这时候她很想念系统【蜡笔小铺】里卖的油画布,都是处理好了的,省事。
“那这得等多久能干?”周向阳问。
“这个天气,一两天吧,”闻慈倒是不着急,她还有下面一周的时间呢。
能做的工序告一段落,闻慈拿出写生本,开始细化那天的铅笔稿,她就画了主体格斗的两人,找周向阳要了相机,翻到那天的照片,在周围增补其他观众。
要给军区上头看的东西,闻慈画得特别细致,力求把场面做大做激烈。
……
忙完一天,晚上闻慈特意四点多就收了工,准备去食堂。
出办公室前,她特意找周向阳借了镜子,把绑着头发的皮筋扯下来,发现头发下面被压得弯弯的往外翘,但看起来还挺俏皮的,满意地拿手拨了拨,决定就这个造型去。
围裙揣进包里,闻慈出了门,脚步轻快地像是跳舞。
到了食堂。
这个时间已经有了些人,闻慈扫了一圈,没看到徐截云的身影,她想着对方训练可能还没结束,就在门口附近挑了个位置坐下,下巴拄着腮等着。
她的手搭在桌边,指尖一敲一敲,像是在弹琴,彰显出主人的快乐心情。
有许多人悄悄地看过来,闻慈没发现,最近这个食堂来吃饭的人都比往常多了些,几个团部传开了,最近市里借调过来一个年轻姑娘,特漂亮,大家都找机会过来看看。
这一看,可真俊!
皮肤那么白,豆腐似的,藏蓝外套里穿了身灰色的毛呢裙,打扮得洋气极了。
北省这边的人都爱打扮,也舍得花钱,从男到女,从年轻人到年纪大的,还有花半个月工资买首都沪市大衣皮鞋的,但像闻慈这么洋气的,时下还是不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