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仅当上了,居然还能评上市先进了!
闻慈觉得自己红得响当当,太出息了,这个好消息必须给未来对象分享一下。
徐同志一周没给她寄信了,闻慈也就攒下来一封信,准备等收到回信的时候再一起寄给他,她坐在书桌前,展开一张新信纸,纸是供销社买的笔记本,整齐地撕下来。
她不喜欢那种红格子信纸,格子太大,一张写不了几百字,显得字迹都没那么漂亮了。
闻慈给钢笔灌了蓝黑色墨水,不用打草稿,便开始写:“小徐同志:不知道你这两天在忙什么,但是我必须要告知你一个好消息:我,闻慈,要评上市先进了!……”
随随便便就写了一页纸,闻慈在结尾署上自己的名字。
底下的空白也没浪费,她随手勾了一支玫瑰花上去,反正现在大家也不知道玫瑰花的含义,她大可以暗戳戳满足自己的仪式感,感情怎么能有仪式感呢?
她以前连自己独居,都要时不时买束花哄自己开心呢。
把这封信晾干,和上一封一起,放进雪白的信封里,再放进抽屉。
闻慈拉开窗帘,看着窗外一轮皎洁弯月,今晚的月亮好亮,不知道小徐同志看到了吗?
……
银白色的月光清冷柔和,打在树梢,洒下银子似的碎光。
徐截云坐在车后座,望着窗外的月亮也在想,不知道小闻同志在干什么?这个时候了,不知道她谁没睡觉,他不在的这一周,她有没有寄来画着花朵的信?
他这周出任务,没给她回信,她会不会生气?
不不,徐截云觉得闻慈不会生气,但她可能装作生气,故意不给他寄信。
“副团长,你笑啥呢?”
大大咧咧的声音打断了徐截云的思绪,他扭过头来,发现副驾驶上的葛小虎整个人转过来,扒着椅背,那双大眼睛瞪得很大,充满好奇——他一个大男人,总这么八卦干什么?
徐截云拉平上翘的嘴角,“那你乐什么?”
葛小虎的脸上笑得比他还厉害,恨不得咧到耳根,他一拍黑色椅背,理直气壮,“我头一回做四个轮儿的车,当然高兴啦!副团长,你肯定不是头一次坐吧?”
徐截云的确不是头一次坐,以他的家世,小时候就坐过轿车。
他看葛小虎一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葛小虎嘿嘿一笑,却不说了,扭过头去,重新在副驾驶上舒舒服服坐好了。
徐截云:“……”他真是搞不懂这一个两个的。
徐截云把目光重新投向月亮,等车一到,和开车的同志说了两句。
葛小虎没走,他今天心里高兴极了,不止是因为坐了小汽车,他紧紧跟在徐截云的背后,嘴巴开开合合地念,“副团长,你真要办特种大队啊?特、种——这词儿咋这么好听呢?哎呦,我真能进吗?我这么老实,副团长你可不能骗我。”
徐截云面无表情,出任务和不出任务的葛小虎,真是一个人吗?
他不耐烦道:“国家发展,往后的战争形式也会有变化,以往靠人数堆积的战争会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会是更加高精尖的战争形势——葛小虎,你学历是什么来着?”
葛小虎骄傲地一挺胸脯,“我上过初中呢!”
徐截云觉得自己的脑瓜胀痛,他停住脚步,“那你听懂了吗?”
葛小虎嘿嘿笑,“没懂。”
徐截云:“……”
他觉得白岭市真是个好地方,养得出水秀灵动的闻慈,也养得出葛小虎这样快活的二愣子,他叹口气,认真道:“想适应未来的战争,葛小虎,你的学历还不够。”
葛小虎开始挠头,“那咋办?我这初中还是我爹娘砸锅卖铁供的呢。”
徐截云已经查过葛小虎的档案,他出身农村,一个在农村里都算艰苦的地方,家里好几个兄弟姐妹,他是最小的那个,却也是家里最出息的那一个。
他现在是排长,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一个兵来说,是血与汗里爬出来的。
徐截云道:“军校需要花的时间太长,你的级别也不够,我记得白岭军区有士兵进修班是不是?你去那里进修两个月,等你考成优秀了,才有一脚踏进特种大队的资格。”
葛小虎不笑了,“优秀是多少?”
徐截云:“平均八十五分及以上。”
葛小虎:“啊?”
徐截云:“啊什么啊,回你宿舍去——你跟着我走干什么!”
把没头脑的葛小虎赶走了,徐截云加块脚步,回到宿舍,他没来多久,也没成家,就只申请了一个几十平米的单人宿舍,站在门口一拉灯,整间屋子一下子亮堂起来。
窗台上养的花耐旱,还青青翠翠的,一簇簇粉色的小花儿开得正好。
徐截云走到床头桌边,上面的东西,还维持着他走时的模样。
散掉香气的洁白手帕,装着一个春天的油画玻璃罐,还有最新的那个礼物,葵绿色的香皂,雕着一朵漂亮的花——用来熏粉白手帕时,他只舍得在底下刮了点边角的碎末。
不知道小闻同志喜欢这个礼物吗?
淡淡的甜香涌入鼻腔,一下子冲淡了混着泥土的血腥气。
他长舒一口气,闭上了眼。
第101章
在五月九先进表彰这一天,闻慈换上了平生最正经的装束。
两辈子加起来,她都没打扮得这么严肃过——白衬衫,没有任何木耳边或者特殊设计,板板正正,连袖子都没有挽起来,下身是藏蓝色的宽松长裤,脚踩一双黑色小皮鞋。
小皮鞋跟非常低,几乎没有,显得她整个人非常知性内敛。
嗯,一看她就劳苦功高上班十年了!
闻慈对着镜子左右照照,短头发昨晚刚洗过,顺滑清爽,不过她还是拿了个黑色卡子,把左右两边的碎发卡到耳后,卡子固定住了,哪怕低头鞠躬也不会掉下来。
魏经理特意提醒了,说今天会有人拍照呢,她被拍到一头鸟窝怎么办。
收拾完毕,她专门拎上挎包,把钥匙串、工作证之类的都放进去,虽然她裤子上有兜儿,但塞这些东西鼓囊囊的多难看啊!她的人生辉煌时刻,绝对不能被耽误了!
市委大礼堂被颁奖,四舍五入,和她上了人民大会堂有什么区别?
闻慈唯一不满意的,就是脖子上的伤留下了痕迹。
过去一个多月,伤口上结的痂已经脱落了,她中间注意着饮食,也没怎么吃深色素的东西,但脖子上还是留下了肉粉色的痕迹,好在没有增生,应该慢慢就能淡化。
说起这个,她就想起徐截云。
他已经将近三周没给自己来信了!她试着给军区打电话,但也联系不到他。
闻慈在心里把徐截云又骂了一遍,这才背上挎包出门。
虽然今天是她要登上白岭市大舞台的大日子,但这年头,多重要的事儿也不能耽误上班,所以她得在电影院呆到九点钟,然后才能去大礼堂等着,结束后再回去上班。
她一进电影院,放映员林姐就笑出了声,“今天打扮得可真精神!你昨晚上激动不?”
“有点,”闻慈笑,“头一次呢。”
“嘿,别说你这是头一次上,就咱们市里这老些电影院,还是头一回有人选上先进工作者呢,”林姐笑道,不过对于闻慈的本事,她是心服口服的。
他们放映员是没什么机会搞大事的,但美工这行,感觉大有可为啊。
闻慈露着小白牙笑,虽然尽力藏了,但看着还是止不住的开心。
林姐心想,到底是年轻人呢。
她笑着拍了下闻慈的背,“你上班去吧,我也得准备等会儿的电影去了。”
闻慈上楼这一路上,遇到多少位同事,就接收到多少声夸赞,大家眼里的羡慕都快溢出来了,尤其是放映员们,他们最小的一个也在电影院干了十年了,得过最大的奖就是单位里的优秀工作者,但是先进工作者,那可是市里的荣誉!
整个白岭市加起来,成千上万个工人干事,加起来才几十个名额。
闻慈这年纪,这工龄,属实是开天辟地
第一回了!
闻慈努力收敛起笑脸,让自己显得没那么开心,嘴上谦虚着。
短短三层楼的功夫,她愣是花了二十分钟才上去,一进办公室,就见到苏林正在画画,他也羡慕闻慈,但他心情平和,只觉得这是闻慈应得的,对她抿嘴笑了笑。
闻慈也对他笑笑,坐下,但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干活。
哎呦,还是激动呢。
好不容易挨到八点半,闻慈跟魏经理一并去大礼堂。
今天的大礼堂很热闹,门口有几个人在说话,她们俩出示了证件,便有人带他们进了场内,魏经理是在观众的位置,闻慈却是在等待颁奖的前排席位。
闻慈有点不好意思,“坐得还怪往前的。”
魏经理拍拍她的肩,“这是市里对先进工作者的褒奖,你周围都是各单位的先进,好好和大家聊聊,学习一下大家的工作经验。”说完,便去了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