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义更气了,“那白钰和他接头好几回,我觉得是证据确凿!”
“不够,”武警大队张摇了摇头,“你说他是幕后主使,但得拿出实在的证据来,他自己去偷了吗?孙大威指证了吗?我们目前,没找到白钰和这件事直接相关的证据。”
郑义就是憋屈这个。
孙大威以下的链都捋清楚了,他收买了机械厂保安队的一个人,拿到了巡逻的详细时间和路线,包括挖掉砖头的那块墙,还有办公楼一楼偷偷留的窗户,也是对方做的。
至于钥匙,则是和白钰八竿子打不着的一个人,厂里一个临时工。
他的工作会和保安室对接,趁着没人的时候,偷偷拓到了厂长办公室的钥匙,后面转印的——机械厂的重要资料都会放进资料室严密看管,但这回的研发刚刚结束,资料还没整理好,才在厂长办公室里暂时保存,只有内部高层人员才知道这件事。
通过这条线,他们又逮到了一个人,身份出人意料。
打扫办公室的保洁。
保洁当然不是内部高层,但偏偏厂里哪儿都能去,打扫办公室的时候,便听到两个工程师谈起了这件事,保洁动了心思,后面有人拿钱收买,他自然就把消息透了出去。
现在那两个工程师因为违反了保密条例,在实验室外议论机密研究,也被厂里处罚了。
抓到这些有异心的人,郑义很高兴,但想到白钰,又笑不出来了。
他顶着压力硬是把白钰关了几天,挨到后面,他每天都是咬牙切齿的,但白钰还没招供,事情的转变就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扈秀荣招供了。
她把一切责任都揽到了自己头上,说是自己指使的孙大威,至于白钰,只是她掩盖自己手段打的马虎眼,他什么也不知道。
郑义拿到这份画押的口供,差点压碎牙齿,“这是扯蛋!”
武警大队长叹气道:“证据都在手了,行啦。”
郑义涨红了一张黑脸,眼角的疤都扯得有些狰狞。
“她肯定是替自己儿子顶罪的!”
“我知道,我知道,”武警大队长又叹气,放下手里刚要拧开的钢笔,道:“郑义啊,你心怀正义是好事,但我们办案要讲证据——没证据的,那叫动私刑。”
郑义不说话了。
武警大队长绕过办公桌,到郑义面前拍了拍他的肩,“我知道你是好心,想给国家揪出反动的敌人,这回你立了大功,你,你们三队,我都记住了。”
郑义来武警大队才几年,比起其他几位队长,资历略显不足。
但经过这桩阻止机械厂资料被反动分子盗取一事后,郑义的形象一下子就拔高了,连带着队员们都没少被夸,最近一个个都意气风发,其他队的武警看着羡慕极了。
武警大队长快要退休,接任本来是轮不到郑义的,但眼下也不一定了。
郑义明白大队长的好事,但就是高兴不起来。
他闷闷点头,“我知道了,”说完,又忍不住多了一句嘴,“我还是不甘心,这感觉,就跟眼睁睁看着一个汉奸从我面前过去、我还不能抓一样……”
武警大队长无奈地笑了笑,“明面上不能干啥,但也不代表这事就揭过了啊。”
他拍了拍郑义肩膀,让他出去放人,自己则回到桌后写行动报告。
白钰被放出暗无天日的审讯室时,不到三天,人整整瘦了两圈。
他原本就挺白的脸变成了没有血色的苍白,眼里却一片血丝,他对着郑义,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虚伪道:“我就知道,国家是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
郑义冷眼看着他,久久没开口。
白钰半点不慌,这几天他是被关着,但每天听着审问的那些车轱辘话,他就知道自己的事没有露陷儿,不然这帮武警就不用虚张声势,可以直接把他押进监狱了。
他从容地微笑着。
郑义觉得他的笑很刺眼。
他忽然道:“你妈八成要判死刑。”其实还没判下来,他是故意这么说的。
白钰一愣,本就苍白的脸色一瞬间惨白……他还以为是自己顶住压力,武警这边抓不到证据才放他出来的,难道……他咬紧牙关,什么也没说,抬脚要往外走。
郑义喊道:“她是被你害死的!”
白钰脚步一顿,加快了脚步。
郑义看着白钰头也不回的背影,更觉齿寒。怎么有这么能装的人呢?
郑义不想跟他再说下去了,转头走了。
……
闻慈是在事情落定后听到消息的。
她毕竟不是在文教局本局上班,不知道白钰上没上班,那个瓢泼雨夜,她缩在家里看信回信,成爱红给她寄了包裹和信,信里,还夹带了一张折好的铅笔房屋速写。
她回家后应该是没荒废联系,速写画得比之前好不少。
闻慈先把这张速写看了看,再看信,发现这画的是成爱红工作的公社小院办公室。
这会儿的信像是业务汇报,还会把自己最近的工作讲一讲,成爱红说自己最近被公社书记夸了,说宣传画大有进步,大家伙儿比以前都爱看了,还说自己在努力精进水平。
她又说上回闻慈给她回的礼太重了,尤其那块枣红色的灯芯绒,所以她这回又给闻慈寄了一堆春天的野菜干,还有家里的黑木耳和干蘑菇,让她一定收下,不许回礼。
闻慈摸摸下巴,怎么能不回礼呢?
她喜欢谁,就特别喜欢请人家吃饭、给人家送礼物,总感觉像是一种好心情的互换。
不过成爱红都这么说了,闻慈决定这回送个心意为重的。
她想了想,决定去淘一淘有没有美术相关的书,成爱红自学画画还是有点困难的,要是有本专业书参考,多少有点帮助,但书店里肯定是没有卖的,她第二天上班时,问了问苏林。
果然,他一听就点了头,“我回去问问我爷爷。”
闻慈连忙道谢。
每隔几天,苏林把一本旧的《素描基础》送到闻慈手上,还有白钰的消息。
他低声道:“我听说,文教局有个干事可能是特务,前几天一直没来上班,武警大队来了好几趟,把他身边的同事领导都调查了一遍,连局长都被问话了。”
闻慈的目光立即从书封上抬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孙大妈他们在说,”苏林道。
闻慈忙不迭跑到楼下,果然看到孙大妈、售票员和林姐正在说这事儿。
孙大妈语气神秘,低声道:“他那些同事都吓坏了呢,以为自己和特务待了这么久,七嘴八舌的,说了好多,这会儿才发现,这年轻人平时看着挺好的,但实际上一堆毛病,认识好多女同志,爱去国营饭店吃饭……”
闻慈正听得认真,就听孙大妈的话题歪到人家私生活上了。
闻慈忍不住问:“然后呢?”
孙大妈一扭头,发现闻慈来了,高兴地把她拉进小圈子里,把话题拉了回来,“然后就是今天早上,以为是特务的人,他居然被武警大队放出来了!”
闻慈:“???”
不用她开口,售货员先忍不住了,“这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么还一会儿是特务一会儿是不是的呢?”
“人家最开始也没说人家是特务,是大家听武警问他平时工作作风、对国外表现出什么倾向,自己猜的!”孙大妈揭破了谜题,看大家表情一下子乏味了,连忙道:“但我听文教局门口的老李头说,那干事虽然不是特务,但他妈是特务!”
闻慈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大妈又说起了其他八卦,她很想去武警大队一问究竟,但想到白钰估计也想不通自己的计划是怎么被发现的,又咬牙忍住了,心不在焉到周日,才乔装一番去了武警大队。
郑义一出来,就看到穿着灰短袖蓝裤子的女同志。
今天天热,女同志头上戴了顶草帽,帽檐很宽,把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的,只能看到一点秀气的暗黄色下巴,加上一身普通得还沾着点灰的衣裳……还是不太普通。
她露出来的手,白皙细长,完全是会精心保养自己的年轻女孩的手。
郑义脚步迟疑了一下,女同志似乎听见了,一手押着帽檐,一手仰起脑袋来。
“郑队长,”她喊了一声,目光往四下紧张地张望一看,看着鬼鬼祟祟的。
郑义:“……”
他加快脚步,几大步迈到闻慈面前,看着草帽底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五官还是那个五官,但肤色黄黯了两个度,神态一时无法形容——“闻同志,你这副打扮做什么?”
闻慈仍然四处张望着,“这附近不会有人盯梢吧?”
白钰也不知道想没想明白是自己举报的他,应该想不明白,毕竟她知道这件事,全靠年代文剧情的提醒,这种在她脑袋里的玄学场景,他怎么可能知道?
但她还是怕被发现,一直等到今天,才敢来武警大队。